第71章山里山外老头的好日子
从燕城抵达兹丽,首先要搭乘一趟国际航班,在蒲贡唯一的温昌机场落地,接着是在铁皮巴士上颠簸三天,期间换乘人力车丶踏上渡轮,多次更换交通工具,直到眼前出现退洪後满是疮痍的大地,江筹才确定自己抵达了目的地。
一周前,他接到苏郁明的电话,电话里面泣不成声,断断续续,最後是一句“我快完了”。
江筹跟苏郁明十多年的感情,印象里这位发小向来内敛坚忍,什麽时候看到过他这样,等他再去询问,苏郁明却只言片语不肯把话说清楚,匆匆挂断了电话。
江筹预感一定是出了什麽大事,当晚就订机票查行程,决定要亲自过来一趟。
天灾无情,原本欣欣向荣的河港城市几乎成为泥泞的沼泽地,一路过来,满目断壁残垣,肆虐的洪水将这座城市的基建摧毁,人们居无定所,搭起了许多尖顶的草房子。草房外丶街面上,总能看到受伤的灾民或坐或躺,捂着伤口呻吟。
江筹被眼前的景象震撼,许久才醒过神来。他看了看手上的地图,发现由于城市被洪水推倒,地图的定位作用已经不是很大。幸好他身边还带着一位当地翻译,也多亏了这位翻译,他几经辗转,终于找到苏郁明的住处。
这是一座为数不多的完好建筑,因为是用水泥和石块筑成,所以抗住了洪水的侵袭。楼外有警卫巡逻,江筹举手上前,说明来意,警卫一听是故人访友,让人去楼里通传。不久,江筹被迎进去。
他最先看到的却不是苏郁明,而是本该在燕城的荣逸飞。
荣逸飞一身洁净闲适的居家服,在前厅里看着风尘仆仆的江筹:“江老师不用上课?”
江筹不喜欢这位荣公子,每次见到他都不会有好事发生。可是荣逸飞此时出现在兹丽,显然也是为苏郁明而来,再次印证了他的预感没错。
江筹跳过寒暄的步骤,也不理会他的夹枪带棒,直接问道:“郁明呢,他在哪儿?”
“他在楼上,刚休息。”荣逸飞看着有些疲惫,以至于暂时放下了对江筹的敌意,“我带你见他。”
很快,江筹就知道了为什麽荣逸飞会显得疲惫。
一连好几个重磅消息砸到江筹头上,险些把他砸懵:苏郁明此前被人拐走,不幸染上毒品。这期间,他那位前科累累的男友再次出轨,甚至丢下他去追“第三者”,结果跟“第三者”一起被洪水冲走,到现在还下落不明。更匪夷所思的是,那位“第三者”江筹也认识……
江筹站在床边,看着床上形销骨立丶痴若木偶的发小,惊痛之下,倒在接连的冲击中维持住了镇定。
苏郁明很意外江筹会出现在兹丽,像看到了一道柔和的曙光,抓着江筹不肯放手,把人从白天留到了黑夜,那些电话里不能说不愿说的话,此时都通通说了出来。等江筹从他屋里出来,荣逸飞已经在外面留下了一地烟头。
“你来的正好。”荣逸飞说,“你在这里陪他,我明天带人离开。”
“你要去哪儿?”江筹正低头走路,闻言大感意外,荣逸飞居然愿意放他跟苏郁明单独在一起,难道还有什麽事比照顾现在的苏郁明更重要吗?
“我去找人。”荣逸飞言简意赅。
“魏从峥?”江筹了然。他对苏郁明和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故事不甚了解,只知道个大概。魏从峥和荣逸飞既是朋友,也是情敌,这时候朋友不知所踪,荣逸飞放心不下也在情理之中。
怪不得这次见面,荣逸飞对他客客气气,原来是要把苏郁明托付给他。
“嗯。”荣逸飞没有否认。
“我把郁明看作亲人,这事不用你说,我也会照顾好他。”靠得近了,江筹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缠鼻的烟草味,“我只希望等你们找到人了,不要再来打扰郁明,魏从峥亏欠他太多,跟你们这样的人在一起,他只会不断地受伤。”
“找到人再说吧。我们怎麽做还轮不到你插手。”荣逸飞瞥了江筹一眼,先一步离开了。
回到屋里,荣逸飞拨通了一串号码,接通後客气地说:“吴助理。”
“荣老板。”吴传非在电话那头应道。
“有消息吗?”好消息坏消息都可以。虽然嘴上这麽问,荣逸飞却知道如果有消息,这会儿一定已经通知到他了,哪还需要他主动问。
“我们正在加派人手。”吴传非冷静专业的声音经过电话线的过滤,多了层金属质地的非人感,叫人察觉不出情绪。即便荣逸飞了解他性情,此时也有些不是滋味:“大半个月了,怎麽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当初在同一场洪水里被卷走的人,但凡活着的,都陆陆续续回来了,魏从峥到现在还没消息,要麽是人已经没了,死不见尸,这点荣逸飞并不肯相信;要麽就是被什麽人丶什麽事绊住了脚,可就算是这样,也总该往外递个消息,让他们心里有个底,为什麽连个消息都没有?难道是他自己不想回来?这怎麽可能?荣逸飞当即否定掉这个猜测,转而更加担忧。
抱有同样疑虑的还有两鬓飞白的岳松言。
吴传非结束跟荣逸飞的通话,把荣逸飞要赶来协助的事转告给这位。自从魏江图把身边的得力干将岳松言派来後,岳松言就全权接管了搜救的事,吴传非自觉退居二线。
正值不惑之年的岳松言用黑色记号笔在地图上画了个×,这意味着他们又排除了一个地方。听了吴传非的话,他面色无悲无喜:“魏荣两家多年交好,他既然想来,就让他来吧。”
就在外面诸人诸事交汇之际,帕什河下游一座籍籍无名的深山雨林里,魏从峥正缩在床角,誓死捍卫自己的“穿衣权”。
韩渡手里拿着湿毛巾,正要给他擦身体,却被他断然拒绝。他双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服,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贞烈模样。
韩渡满脸黑线:“你在干什麽?”
魏从峥警惕地看了一眼韩渡手里的毛巾,义愤填膺地问:“我还想问呢,你是不是要脱我衣服?”
“我是要给你擦身体。”韩渡纠正他的说法。
“好端端的,擦什麽身体……”
“你闻不到屋里的味道吗?”这天气本来就闷热,人坐着不动都会出一身的汗,魏从峥又有伤在身,一连好几天不能下河洗澡。屋里不通风,汗渍味和药草味混合在一起,韩渡已经快受不了了。
“闻到了。”魏从峥老实点头,“那也别上来就脱人衣服。”他自己脱人衣服的时候手比谁都快,这时候反倒扭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