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皑记事起,他便知自己此生必担大任。
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乃锦衣玉带,学的是帝王心术,高自己几个头的老师见了面还得尊称自己一声“殿下”。
高墙之内,衣食无忧,老师常教导他:
居高位者,广纳谏言,体察民心,爱民如子,方得景盛之相。
白皑记在心里。
那时宫人皆知,大殿下仁民爱物,是个极好的人。
虽贵为储君,却为陛下所不喜。
那时正值前朝鼎盛之际,白皑的父皇,年轻时求娶镇国候府小姐林氏为正妻,後得太子之位,而立之年举兵围困顺天城,于金銮殿上剑指先皇,逼宫让贤。
後铁血治国,手腕严明,国力虽一时而盛,天下人叫苦不堪。
如此之人,又怎会喜欢白皑这般过分温和的性子。
而二十馀年,除去皇後所出白皑,後宫之人再未添新丁。
皇室血脉衰微,乃当时朝中大忌。
立白皑为储君,实属无可奈何。
忆起往事,白皑心中泛起一丝酸意,过後只是笑笑:
“当时我十五岁,久居东宫,鲜少能见上母後一面,身边有个贴身侍女,名唤东枝……”
白皑记得,她是江陵人士,风风火火像父皇所得那只南疆进贡来的鹦鹉,叽叽喳喳地闹得耳边生疼。
不过白皑也爱听她说起,说起老家的旧事,金秋时分故园的新藕。
“大殿下,你知不知道,我娘做的桂花糖藕可好吃了,要是你有机会南巡,可得去尝尝……”
“欸,在我面前便罢了,人前可不准这麽说话。”
笑归笑,放下书,白皑也没忘了敲打她。
宫规森严,虽入宫时礼仪都学得不错,但白皑这规矩不多,只是怕太顺着她,没大没小惯了,到时候在外头叫人挑毛病。
他知道宫人间风言多,里头大多是哪个宫里人御前失仪,悄无声息消失在这高墙内哪个偏远院里。
她是个好姑娘,白皑不想她这样。
“知道,知道,不会的,大殿下总是这样,年纪不大却跟个小老头似的。真要说起来,我还比殿下大上三岁呢。”
“……话怎麽这麽密?今日的活计都做完了?”
“诶!知道了……这就去。”
可未想过,这变故,正是从她这开始……
“後来?她怎麽样了?”
叶玄采故事听得入神,身子不自觉又近了白皑三分。
“後来……”
白皑敛了笑意。
也是夜里,除去接连下了许久的雨,白皑也没觉得与寻常有何不同,照例温习过老师留下的功课,端着烛台回房。
天将入冬,虽还初雪还未下,日益刺骨的风里已然添了几分料峭寒意。
路上不经意瞄了一眼耳房,黑灯瞎火看不太真切,他习惯夜里看书,也不喜宫人这时候来伺候,便理所应当想着东枝应早就歇下了。
推开卧房门,烛台微弱的光映亮门前一小片,借着月光更显得鬼气森森。
白皑深吸一口气跨进去,熄了烛火,坐在床边。
还未躺下身,指尖触到腿边锦被窝里鼓鼓囊囊一团,还带着些微温热的气息。
睡意当下醒了十分,里衣被冷汗浸透。
这被子,
竟是裹了个人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