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俞陵泪掉得愈加凶了起来。
“……差不多得了,啧,算我好心告诉你吧,东南战火连天,西北可不一样,沙土虽贫瘠,举头三尺亦有星宿满天,雪山千里绵延。”
“你想她举案齐眉,安稳顺遂;我许她天涯携手,一世一双,不也没差到哪去?”
梅俞陵掩面而泣,他自知这方面比不上叶裁,嘴也说不过他,好不容易止了哭,才肿着眼问一句:
“她可开心?”
“嗯……”
“……足矣”
困了半辈子,如今人去如花落,索性放纵一把,两人抄了酒瓶,邀巢泽上那一轮圆月对饮,一手按在墓碑石刻上,便如当年三人一般,一坛浮玉春喝得一滴不剩。
饮至最後,二人笑对苍天,人事不省,叶裁醉醺醺瘫坐在地上,眯眼对着墓碑傻笑,嘴里含糊不清:
“钟锦彩,小名叫什麽阿彩?不如叫锦仙儿,笑起来赛仙女似的好看。”
“……油嘴滑舌。”
那姑娘蹙着眉骂江湖客嘴欠,掩面扭头嘴角却带上三分笑意。
叶裁仰面倒在地上,那行商相赠的莲灯还放在身侧,灯芯处烛火摇曳。
四顶山上,圆月分外明晰,巢湖之上花灯几点明灭。
遥寄相思之物,照就几家团圆。
白皑看着丢下一片狼藉已醉成一摊的两人,扶额轻叹,倒是叶玄采神情自若,习以为常:
“年年这般?”
“嗯。”
扶起两人,送回梅俞陵家里。
下山一路无言。
白皑常听着叶裁与淮念谈天,每提及有关叶玄采他娘,也只匆匆转移话题。
虽未明示,白皑能猜出後事如何,只言片语足矣。
钟锦彩有了身孕之後,二人搬至逍遥津,琴瑟和鸣,恩爱有加,直至那日。
观星台的天师皆乱阵脚,血月轮空,吉星西堕,兵破顺天城,白帝携宫人沉长康江而亡,前朝自此覆灭。
那时的白皑独坐栖云山巅,得知这个消息,竟松了口气。
四顶山侧的一间小院内,叶玄采呱呱坠地,钟锦彩与世长辞。
江湖一段佳话,天人永隔作结。
“你……入栖云宫前,可有过亲人?”
……亲人。
安置好叶裁後,两人都不大睡得着,便坐在庭前赏月。
叶玄采冷不丁问这一句,倒让他惊了一下,未曾想过这段往事会被他提起,只点头,又摇头:
“有过,只是……”
“同我讲讲。”
白皑未言语。
叶玄采蹙眉,作势要起身离去的模样,语气里却带了几分埋怨的意思:
“我……我都把我底裤扒给你听了,问问又如何……”
一听这话,白皑不禁笑起来,合着这小子还对那晚失了面子的事念念不忘,到底还是小孩心性:
“好,礼尚往来,不过不是什麽有趣的故事,同你说说也无妨。”
说罢,理了理袖子:
“我入栖云百年之久,你知我姓白……”
此姓,乃前朝国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