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故将别语恼佳人(1)四分五裂碎在……
听到这个回答,谢定夷的脸上没有露出特别意外的表情,生离死别于她而言早就不再是什麽撕心裂肺的切骨之痛,反而更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漫天大雪,每个从她生命中离去的人都变成了一片雪花,随风而散之後,轻飘飘地落在她肩上。
她抿了抿唇,很快就将自己从那种熟悉的感觉中抽离出来,垂下眼睫,另问道:“梁安的情况如何?”
“一切顺利,”宁荷道:“馀尚书和方相进退得宜,就算被宋氏瞧出破绽也挡不住民间和朝中物议沸腾,不过当下监国玉玺并非在尚书手中,而是被长君殿下所揽。”
谢定夷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长君殿下是谁,蹙眉道:“你确定?”
宁荷道:“确定无疑,殿下如今就住在近章宫偏殿。”
谢定夷沉默了几息,语气竟变得有些不耐,说:“我手上又不是无人可用,他何必在这种时候横插一脚,宋虞两家当年斗的不可开交,如今宋氏当道,他回去和自寻死路有什麽区别?”
宁荷觑了觑她脸色,道:“玉玺一事……在长君殿下手中毕竟比在馀尚书手中好,万一以後被翻出来,馀尚书也不会留下什麽受人诟病的把柄,陛下若是担心长君殿下……”
谢定夷剃过去一个眼神,宁荷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道:“臣闭嘴。”
谢定夷别过头去,道:“别让他死了。”
宁荷道:“陛下放心,宫中的人知道该怎麽做。”
二人在屋内议完事後,在外面等候已久的风诉忙提着药箱进来给谢定夷换药,掀开披着的氅衣和外袍,其下便是被鲜血染红的纱布。
风诉找出剪子把纱布剪断,尔後轻轻掀起一个角,小心施力,那血布和与伤口分离之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黏腻轻响,随之带起数道鲜红的血丝。
两道刀伤自左肩斜斜劈下,一道落至肩胛,一道落于脊侧,一眼望去,皮肉翻开,血肉模糊,伤口的边缘仍在发肿泛红。
这伤口的第一遍药是叶錾上的,手边没有东西,甚至没有缝针,风诉来之前,谢定夷已经连烧了两夜,沈淙等人用尽了各种方式才勉强给她降了高热,如今乍见此景,他准备上药的手明显顿了一下,谢定夷察觉到身後的沉默,低声催促道:“等什麽?快动手。”
她的声音没什麽起伏,像是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风诉咬了咬牙,用竹镊夹着药棉蘸满药酒,道:“陛下,我得再给您清理一遍伤口才能缝针,您忍着点。”
谢定夷嗯了一声,说:“快点,冷得很。”
风诉的手向来很稳,看准位置後迅速落下,药棉一触到伤口,谢定夷的肩膀就骤然一震,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几分,但至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空气顿时被浓重的血腥味和药酒的味填满,风诉边快速清理着伤口边提醒她,说:“陛下,您别太用力,否则伤口容易崩裂。”
谢定夷低低呵了一声,攥紧那垫在身下的大氅,断断续续地憋出几个字:“……朕能……不知道吗?”
风诉手下不停,说:“陛下想点开心的事。”
谢定夷闭着眼,额头的青筋已经绷紧,唇线紧抿,指骨微颤,好一会儿才重新攒起说话的力气,道:“你这药……到底管不管用。”
谢定夷刚醒来时喝的那碗汤药就是安神止痛的,但现在看来似乎一点效用都没有,她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那针线穿过皮肉所带来的刺痛和麻痒,逐渐地变成一片毫无知觉的麻木。
尖锐的鸣声在耳中响起,像是某种鸟类的尖啸,身後似乎传来了两句说话声,但谢定夷丝毫没有听清,握着氅衣的手一点点地泄了力道,绵软无力地搭在床沿。
一直站在窗外看着屋内情景的沈淙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谢定夷的状态,迅速推开门走到床边,低声唤:“陛下?”
“痛晕过去了,”风诉解释了一句,缝好针,拿出药瓶给她敷药,最後取出干净的纱布,道:“府君,您帮我一把。”
沈淙脸色苍白,依言起身,正想接过风诉手中的纱布,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止不住的抖。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任何犹豫,转身道:“我去叫叶錾。”
……
等谢定夷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内已经点上了灯,沈淙仍旧坐在她床前,额头抵着床架,双目紧闭,已经睡着了。
她没出声,就这麽借着床边的一盏孤灯静静地看着他的脸,昏黄的光流淌过他的脸颊,将那精致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温柔。
沈淙。
当时当刻,她说不出心里是什麽感觉,有点柔软,也有点酸麻,又想起了在崤山脚下的那个村中与他重逢的场景,他惨白的脸上布满了血污,双手死死握着刀,尽管神情惊惧,眼底却藏着锋利的杀意。
可是一见门外的人是她,他便刀也握不住了,人也站不稳了,所有的防线瞬间溃散,就这麽全然碎在了她的怀中。
她接住他的身体,同时也接住了他的哭声。
怎麽会有这样一个人呢。
看着像个摆在绫罗织锦上的玉玩珍宝,以为一摔就会四分五裂,没想到丢到野地里,还是能举着刀自己站起来。
他只碎在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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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环境中,沈淙根本睡不安稳,没一会儿又醒来了,刚睁眼就对上了谢定夷望着他的视线,怔了半息,默默松了口气,伸手探了探她额头,说:“醒了。”
他睁开眼,谢定夷才发现他眼里都是血丝,嘴唇也有些干涩,便问:“我又昏了多久。”
沈淙道:“一天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