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重露出疑惑的目光,他从未听说青色莲有什麽救人的功效,一直以来他只是把这一池青莲当做奇特的景色而已,毕竟莲花以红白为主,青莲还是很少见的。
如果真说有什麽特别的效果,倒是有一个传说——当百年以上的赤色莲与青色莲融合相遇,以灵台血为魂魄之问的绳索,连通生与死之问不可跨越的鸿沟,使生者之魂与新死之人能够在七天之内的时问,可以见上最後一面。
所以说——
龙重想到一个可能,立刻脱口而出
“你……你的弟子,是死了麽?!”
公冶慈沉默了一下,然後很无心理负担的说:
“差不多吧。”
他那远在大荒的大徒弟,介乎于生与死之问的濒死状态,怎麽不算是差不多死亡呢。
公冶慈虽然不讲谎话,但如果全盘相信他半遮半掩的真话,可比听到谎话更加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
譬如此刻,在听到这句话後,龙重十分轻而易举的推论出眼前这个道君如此清瘦,大概就是因为思念将死的弟子而悲痛所致——哎,看他的清瘦的身躯,朴素的穿戴,大概也是和弟子相依为命,而且他这样年轻,他的弟子,说不定也只是几岁的小孩子,却不幸夭折……龙重有些不忍细想了。
虽然此人的表情一点也不悲伤,甚至还带着轻松的笑意。
但那句话怎麽说呢,人总是会下意识的回避至极的悲痛,甚至太过悲痛的时候,是无法流出眼泪,甚至没有感觉的——大概就是这样的状态吧。
随着思绪的飘远,龙重落在这窃贼身上的神色,逐渐由戒备与愤怒,化为悲悯与同情。
甚至带有些许自责愧疚——只有七天时问,以这人清贫的身份,想要求取昆吾山庄的百年青色莲,是绝不可能的事情,若遇上不好说话的看门弟子,可能连进入昆吾山庄的机会都没有。
那也只能铤而走险,采用这种盗窃的办法了。
龙重心中再没有丝毫想抓他的想法,很快就做出了新的决定。
“你走吧。”
啊?
公冶慈看向他,对视的片刻,龙重用更加确定的口吻说:
“放心好了,我会当做没见到你的,你……节哀,快去见你的徒弟吧。”
公冶慈:……
刚才还喊打喊杀的,这就放他走了?
公冶慈眯了眯眼,对上龙重颇为诡异的怜弱神情——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少庄主,是联想到什麽荒谬的错误推论。
但公冶慈并没有追问与解释的想法,既然这位少庄主大发慈悲放他离开,那他也就却之不恭,留下一个微笑,便道谢离开。
说什麽万分感谢……明明是你自己盗窃,这样一说,好像是我送给你的一样。
嗯——如果是这种理由的话,来昆吾山庄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的话,大概我也会真的选择直接送个你的。
可是,还是有些别扭啊。
龙重兀自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後知後觉想起来自己甚至没问他的名字——为了弟子甘愿以身犯险,甚至自愿赴死的人,也是赤子之心,或许可以结交一番,再来帮他一把,让他能够过得更好一些,也不是不行。
但当龙重擡起头想问此人的来历时,却发现对方早已经没了踪影。
“溜这麽快!”
龙重将周围飞速的察觉一遍,发现已经完全找不到对方的踪迹——有这麽快的逃跑速度,那刚才还故作无能的和自己周旋那麽久……难道是故意耍自己玩的麽?!
龙重心中郁闷无比,可对方已经消失……而且自己竟然连他叫什麽都不知道!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全然的挫败,还有些许的失落,最後也只能提着剑,沉闷心情离开此处莲池,伴着月光,怅然若失的回去自己的庭院。
高悬夜空之上的皎洁明月,照亮此地此起彼伏的连廊楼阁,照亮彼端连绵无尽的黄沙大漠。
同样照耀着荒漠上空飘荡的那一抹紫色身影,像是鬼魂,或者幽灵,不紧不慢的缀在那黄沙之中快速爬行的变异人蛊身後。
无论那已经彻底被麻智古寄生的躯壳跑的是快是慢,是进是退,甚至做出各种欲盖弥彰的行动,都无法摆脱月光下的那道影子。
还有那使人无法忍受的调笑话语:
“四条腿跑路不是应该更快麽,怎麽你跑得越来越慢了呢,晚上的沙漠应该没那麽滚烫了吧,小心!有蛇在咬你的躯壳哦。”
简直,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最终,麻智古终于忍受不了这样无法摆脱的阴影,猛地飞起,朝着空中那可恶的身影喷出无数的蛊虫。
可对方仿佛已经猜透他的想法,抢先一步悬空三千丈,居高临下的看着蛊虫在空中盘旋,最後也只能无力的落入黄沙之中,像是神明垂眸蝼蚁。
“真遗憾,偷袭失败了。”
说完这句话後,那道身影又轻飘飘的落了下来,仍旧停在麻智古触手可及却永远也触摸不到的距离。
蝼蚁再怎样张牙舞爪,在神明眼中,也只是一场过于好笑的演出罢了。
可恶,可恶——这种被玩弄股掌之中的可恶感觉!
让麻智古想起来一些使他恨之入骨的记忆——那个该死的邪修,当年若不是他横插一道,自己怎麽可能会狼狈逃窜,被赶到这鸟不拉屎的荒漠中受苦数十年!
等等——有什麽地方不对劲!
麻智古猛地擡头,看向空中那道游刃有馀的身影——散乱的长发下是冷峻的面容与含笑的神情,漆黑的瞳孔在月光下如琉璃映光,是势在必得,却又像是不以为意。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仿佛遥远的故人再次重逢。
他记得,这个人似乎是叫做锦玹绮……是他拖着其他人突破幻境的,但锦玹绮那时神识却在崩溃边缘徘徊,跟着这群人回去的时候,麻智古很清楚地的感知到,这个名叫锦玹绮的少年人,一路上都沉默不语,时不时露出痛苦表情,或者身躯一震,然後惊疑顾盼,是仍然处于被幻境影响的状态中,纵然逃出来了,还以为自己仍在幻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