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渐月与林姜倒是不想离开这里,因为和真慈相谈甚欢,但夜不归宿也是大忌,所以最後也还是恋恋不舍的离开。
回去之後,樊修远与沈叠星也早已经回来,好在除了阴阳怪气一番他们这麽晚回来之外,也没再提什麽人族味道的事情,也算勉强应付过去。
但活生生藏了一个人在竹林中这种事情,是绝不可能瞒太长时间的。
尤其,白渐月与林姜二人将真慈留在竹林之中,不是将其当做食物或者宠物,而是当做能够平等对待的友人,又在悄无声息之间过度为可以请教一些事情的前辈。
随之而来的,就是越发频繁往竹林里跑的时间,几乎除了日常不可逃脱的课程之外,他们都待在竹林中修行。
所以,没有任何意外的,这处藏在竹林深处的庭院,被人发现了。
而且没任何意外的,是察觉到他们行为异常,所以悄悄跟过来的樊修远。
樊修远对他们在竹林中养了一个人族这种事情极尽嘲讽之能事,却没想到白渐月与林姜这次并不是忍气吞声,或者只是言语交锋,而是和他打了起来。
加上沈叠星也在一旁时不时的帮帮这个帮帮那个,嘴上说着请他们快些住手的话,实则煽风点火,再加上过往所积累的各种私仇怨气,这场斗法便演变的越来越剧烈,并引来了无数其他弟子的旁观,乃至最後,不仅仅是他们的师尊宥容堂主,是连释妙佛子都被吸引来了。
释妙佛子降临此处时,地上迅速跪倒了一片,打斗的几人当然也在无形的威仪之下飞速结束了这场打斗,连忙俯身跪倒在地上开口认错。
无论如何,绝不能在佛子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一片静谧之中,唯有公冶慈仍好整以暇的坐在原处。
让他和满地佛门弟子一样跪拜,那是不可能的。
他如此特立独行的动作,顿时引起宥容堂主的不满,立刻呵斥他道:
“你是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人族,既见佛子,为何不跪?!”
公冶慈起身,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却是擡头看向眼前龙首佛衣的释妙佛子,然後才看向宥容堂主,问他道:
“我听说佛子曾言,万物衆生,并无分别?”
宥容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个问题有坑,但在佛子与诸位弟子的注目之下,也只能回答“是”。
公冶慈便朝他一笑,莞尔道:
“既是如此,为何我要下跪?我和佛子并无分别,我不想做这种事情,佛子应当也不会介意才对。”
说话之间,他的双目注视着释妙佛子高高在上的龙目,未曾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或心虚。
在释妙佛子的巨大龙躯映照之下,他是显得如此渺小,“无分别”从何谈起,该说是有天壤之别才算恰当。
连带着这句话叫人听起来也该觉得十分可笑才对,在场之人却又没有一个人能够笑得出来。
公冶慈说的理直气壮,旁人听得却犹如雷轰。
佛子当然不介意,但那不代表信徒们不介意。
“你!——你——果然是无法无天的人族!”
宥容几乎要当场晕厥了,完全没想到他一个卑贱人族,竟然说出如此胆大包天,大逆不道的话出来。
周围跪倒一片的弟子中,响起阵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本是虔诚的俯首,此刻也忍不住擡起头去看他到底是长什麽样子,竟然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出来。
在不可置信的震惊之外,进而为他冒犯释妙佛子的话而倍感愤怒,若非释妙佛子仍在现场,只怕他们要群起而攻之了。
饶是如此,宥容身为堂主,却无法容忍他对释妙佛子口出狂言,轮转手中佛珠,就要给这个人族一点教训,只是他还没施展法术,就被一道如清风柔和却又不容置疑的气息阻拦下来。
那是释妙佛子察觉出了他的戾气,所以进行阻拦,又轻笑出声,仿佛对这个小小人族的挑衅完全不在意。
他垂眸看向站在原处的公冶慈,见其确实毫无任何心虚之处,便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寄身妙昙寺竹林多日,从无想要离开之处的念头,是想要拜入我佛名下麽。”
公冶慈不答反问:
“那要看佛门是否愿意接纳我这不羁之人。”
释妙佛子道:
“有何不可,天下无有不可教养之生灵,汝既有向佛之情,佛无不可容纳之心。”
说话之间,释妙佛子拈花一指,朝公冶慈伸手一弹,便脱落数枚龙鳞,以灵气为丝线,将这些龙鳞串在了一起,轻飘飘的飞向了公冶慈的手中。
释妙佛子的後半句话,也随之而来:
“既是如此,那你就拜宥容为师,在他名下修行便是。”
说完之後,不等公冶慈再给出什麽答复,释妙佛子便起身离去,不过眨眼之间,就消失无踪。
又等了片刻之後,周围的弟子才接二连三的起身,飞奔到了公冶慈的身边,将他团团围绕起来,神色中仍带有不加掩饰的愤怒,只是却不知道如何发泄。
毕竟释妙佛子也没说什麽要惩罚他的话,还亲口说让他拜入宥容名下修行——果然释妙佛子心宽似海,博爱万物,只是这人族实在可恶至极!
围成一圈的弟子,对公冶慈愤怒而视,不是不想把他教训一顿,可更多的人,却不受控制的将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龙鳞手串上。
这就是更让人无比嫉恨的事情——真不知道他这个人族到底是有什麽特殊的地方,释妙佛子竟然赠送了他其他弟子恐怕终生也无法肖想的宝物——怎不让人嫉恨万分!
公冶慈察觉到衆人愤怒中夹裹着嫉妒的目光,却又故意举起手串,在空中晃了一下,让衆人看的更清楚一些,又含笑看向宥容堂主,开口道:
“师尊,那麽,弟子此後就跟随在您的身後修行了。”
他说话的声音与往常别无二致,却叫宥容堂主浑身一抖,尤其是听此人喊“师尊”两个字,不知为何,竟然从这两个字中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