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康复医院的住院部很静,消毒水的味道混着窗外的雨气,在走廊里漫开。
江云归靠在307病房斜对面的安全通道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警徽,金属的凉意顺着皮肤往骨子里钻。
萧停川蹲在楼梯间的阴影里,手机屏幕亮着,是周永福的照片。
四十岁上下,眉眼间带着股常年压抑的沉郁,穿着洗得发白的夹克,站在医院的梧桐树下,手里拎着个保温桶,应该是给妹妹送吃的。
“三楼的监控修好了,”萧停川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动了走廊里的消毒水味,“但楼梯间的还坏着,他要是从这儿跑,正好撞我们手里。”
江云归没说话,目光落在307病房的门上。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隐约能听见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像在数着时间。
他想象着里面的情景。
周永芳躺在病床上,浑身缠着纱布,或许正望着窗外的雨,等着哥哥来。
雨又下大了,敲打着窗户,发出沙沙的响。
走廊里的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过,橡胶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很轻,像怕吵醒了谁。
到夜里十点多时,楼梯间的声控灯突然亮了,脚步声从楼下传上来,很轻,却带着股急促的意味,一步一步,踩在积水的台阶上,发出潮湿的吱呀声。
江云归和萧停川同时屏住了呼吸。
脚步声在三楼的拐角停了停,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调整衣襟。
过了几秒,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正是周永福,他穿着件深色的雨衣,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攥着个黑色的布袋,袋口露出半截铝制的保温桶。
他没立刻走向307,而是站在原地,目光快速扫过走廊。
当他的视线落在安全通道口时,脚步猛地顿住了,帽檐下的眼睛闪过一丝警惕,像受惊的兽。
“跑!”
萧停川低喝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周永福几乎是同时转身,雨衣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沾着泥点的裤脚。
他跑得极快,完全不像个常年劳作的中年人,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撞出急促的回响,像要把地板踩穿。
江云归轻“啧”一声,紧随其後,手按在腰间的手铐上。
走廊里的护士被惊得尖叫,治疗车翻倒在地,玻璃输液瓶摔碎的声音混着雨声,炸开一片混乱。
周永福冲进楼梯间,脚步在台阶上磕出重重的响。
萧停川在後面紧追,皮鞋踩在积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周永福!站住!”他的声音在楼梯间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周永福没回头,只是把手里的布袋往怀里紧了紧,像护着什麽珍宝。
到一楼时,他猛地推开安全出口的门,冲进雨幕里,雨衣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模糊的影子,朝着医院後面的荒地跑去。
“这边!”
江云归喊了一声,抄近路从住院部的侧门追出去。
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脸颊往下淌,视线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有那个奔跑的背影在雨里起伏,像片被狂风卷动的叶子。
荒地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被雨水泡得发软,脚下的泥土陷进鞋里,带着股腥气。
周永福显然对这里很熟,专挑地势复杂的地方跑,雨衣的颜色和夜色融在一起,好几次差点从视线里消失。
“他跑不远!”萧停川的声音带着喘息,紧跟在江云归身边,“前面是片废弃的砖窑,死路!”
雨幕里,废弃砖窑的轮廓渐渐清晰,断壁残垣在夜色中像怪兽的骨架,砖缝里长出的野草被风吹得乱晃。
周永福的身影钻进砖窑深处,脚步声突然停了,像是撞到了什麽。
江云归和萧停川放慢脚步,掏出手电筒,光柱在砖窑里晃动。
雨水从窑顶的破洞漏下来,砸在地上的积水里,发出嗒嗒的响。
“周永福,出来吧,”江云归的声音在空旷的砖窑里回荡,带着回音,“你跑不掉了。”
光柱扫过断墙,扫过堆积的砖块,扫过角落里蜷缩的麻袋,最终停在砖窑最深处的阴影里。
那里有个身影靠着墙坐着,雨衣敞开着,胸口插着把生锈的铁釺,暗红色的血混着雨水在地上漫开,像朵诡异的花。
是周永福。
他的眼睛还睁着,瞳孔里映着窑顶漏下的雨丝,带着股没散尽的惊恐。
手里的黑色布袋掉在地上,保温桶滚了出来,里面的粥洒在泥里,混着血,糊成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