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衣小少年背影凶狠乖张,仿佛随时要吃小孩。白衣裳的小少年则清秀如竹,让她不自觉想亲近。
灼玉想追上那清秀身影,却“扑通”摔倒在地。疼……但她很乖地没有哭,小手攥着衣摆,使出吃奶的力气朝前方高喊:“长、松!”
两个小少年终于止步,壮硕的黑衣少年转过身,不耐烦道:“烦死了你!”嘴上虽说烦,但他还是迈开腿大步朝她走过来。
“哭包!”
他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灼玉别过头,气呼呼“哼”了声,慢腾腾侧身,脸都不想对着他:“不要!这个松松长得灰!”
“不识好歹!这么大了话还说不利索,松松松!”黑衣少年被气走了,拉了拉身边的白衣少年:“你要再管她就是背叛长兄!”
白衣小少年起初一直没回头,仿佛周遭一切与他无关。灼玉又唤了一声他才停下并无奈地回身。
干净的月白袍角越走越近,伴着清冷疏离的药香。
灼玉现在太矮了,得仰着头才看得到他。即便仰头,也依旧看不清他眉眼,心中的喜悦却是显而易见的,她伸出小手轻牵他月白袍角。
“长松!”
白衣小少年轻叹,蹲下身握住她的小手前后看了看。
确认没有伤口,他才耐心纠正她:“是兄,不是松。且我是二王兄,被你嫌黑的那位才是王长兄。”
灼玉用力点头,脑袋上的羊角辫跟着一颤一颤,认真学着他教的腔调唤他:“二松松!”
“罢了。”白衣小少年叹了口气,没再纠正她的大舌头。
灼玉高兴地朝他挥舞小手:“二松松,要抱抱!”
白衣少年冷淡地负着手,没有要抱她的意思,直到灼玉扁起嘴快哭了,他才俯身将她牵起。
灼玉得了满足,揪着他洁白的袖摆告状:“大松坏!二松好!”
……
这些片段零零碎碎,像是旁人转述的,也像亲身经历。
灼玉烧得糊涂,没有分辨的余力,只确定在她走失前的岁月里,那位疼她的兄长的确存在。
而这些年残存记忆中丢弃她那个“阿兄”应是她记错了。
又一夜高烧。
夜半意识回转,耳边有个陌生苍老的声音道:“是这位女郎?”
苍老的手捧住灼玉的脸,粗糙指腹拂过她眉间,品鉴玉器般触抚。即便睡意昏沉,灼玉也能觉察她审视的目光落在面上。当一个舞姬被人审视时,多半不是好事。
灼玉戒备地睁了眼。
她对上一双苍老的眸子,她睁眼那一瞬,老妇眸中错愕:“这、这……的确有几分像啊!”
灼玉想问她到底像什么,但她头晕得厉害,强行睁眼非但没让她彻底清醒,还带来更大的困倦。
耳畔声音忽近忽远,忽而是沉冷稳重的男子,忽而是苍老和蔼的妇人,灼玉只听清几句。
“您真确定?”
“旁人或许不能,但老奴自姜夫人入宫后一直随侍身侧,小翁主也是老奴接生的,并带到了五岁。这小女郎的眸子和幼时极像!”
“想必不会错,稍后待公子濯赶回来时,正好一道北上……”
更多的话灼玉便听不清了,她彻底陷入沉睡中。又不知又过多久,灼玉再度清醒,头脑昏沉、意识散乱、身下有起伏的船只晃荡。
凡此种种像极了前世那日。
那一日陈媪将她带上船,宣告她从容濯的棋子变为他的妻子,或许还想给她灌碗落胎药。
“女郎,且喝个药吧。”
灼玉猛一激灵,眼还未睁开,身子已先坐起,手本能地往左右一挥,斥道:“不,我不喝!”
药碗砸在船上,出杂乱的声音,耳边还有仆妇慌乱的惊呼,灼玉凭着本能,赤着脚朝外奔去。
仆妇不敢大力阻拦,追在身后担忧呼唤:“小翁主!”
什么翁主?灼玉只记得自己是一个舞姬,一旦碰到“公子”、“翁主”这般身份的人,便意味着不是要被送来送去,就是得罪了贵人要遭殃。
灼玉脚步更仓惶。
她似惊弓之鸟奔到船舱外,不顾一切跳上栈桥。她常年练舞,身姿轻灵,仆妇有所顾忌并不敢用力拦她,让她轻而易举上了岸。
“翁主!”
船上乱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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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已靠了岸,日头初升,江上晨雾弥漫,远处阵列着一队兵士,玄甲加身,气势凌然。
嘈杂的声响引来众兵士的注意,玄甲骑兵往两侧散开。
似船行途中两岸后退的青山,青山退后,月白色的身影如濯濯长河出现在了灼玉眼前。
灼玉停下,怔怔望着前方。
年轻公子长身玉立,广袖随风扬起,似浓雾中翩然振翅的白鹤,矜贵姿态透着隐隐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