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宫中,容濯坐在灯下看信,锈金玄袍映得眉眼疏离而锐利。
祝安从殿外进来,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定是公子铎又在炫耀他如今与灼玉翁主有多兄友妹恭。
偏偏这大半年里,灼玉翁主许是顾虑身份之别,竟未主动来信,虽说每每殿下去信,寄回的信上都乖顺至极,问一句得回十句。可每次殿下派人传翁主入长安相聚都被婉拒了。
可不就得让殿下不满么?
容濯烧了容铎的信,冷声吩咐祝安:“研磨,备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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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一眨眼灼玉从长安回到赵国已大半年。
这大半年里,她尽量不过度留意长安的消息,回避见到已身为皇太子的他,营造一切如常的假象。
只要不见面,阿兄就还是赵国二公子濯,她的亲阿兄。
新岁伊始,正旦才过,赵国收到来自长安的诏书,诏书中说,太后如今代皇后掌管后宫,深觉枯燥,望诸侯各国派上几位的公子翁主相伴。
名为相伴,实为质子。
赵国只有两位公子和两位翁主,长公子容铎执掌兵权,自不能荒废军务。二公子曾为皇子,去了长安处境尴尬不说,也易被有心之人用来大做文章,来传召的黄门提点赵王:
“灼玉翁主最合适不过,一来满长安皆知翁主是君上最宠爱的女儿,地位堪比两位公子。二来,皇太子还在赵国时,与翁主兄妹情深,有太子宫照拂,君上大可放心。”
赵王不舍女儿,按下不表,但容铎将此消息告知了灼玉。
即便知道这可能是容濯在给她下套,为了大局着想,灼玉也不得不主动接下这一差事。
二月初,她说服了父王,告别父王君母,踏上了去长安的路。
途中恰好遇到了故友容顷。
再次成了同路人,两人相视一笑,于同一日抵长安。
抵京次日,众王侯子弟齐聚长乐宫,除灼玉和容顷还有齐国三公子、楚国二公子等。灼玉是其中唯一一位的翁主,但无人认为她分量不足。
拜见过太后,过了会侍从通传:“皇太子到——”
约莫是刚下朝,皇太子身上还穿着朝服,玄衣庄重,为挺拔的青年添了贵气锋芒,与太后请安后,那人徐徐回神。那一道和煦但意味深长的目光越过众人,径直望向了灼玉。
灼玉呆滞须臾,顿时手足无措,躲到了容顷的身后。
容濯和煦目光墨色微浓。
第23章
容濯对灼玉的回避一笑置之,转身与其余公子寒暄。
灼玉趁机越过容顷打量他。
阿兄身穿一袭玄色绣金深衣,束白玉冠,在赵国年节祭礼时他也偶尔会穿玄衣,但从前穿玄色时,他更像被玄色织锦包裹的白玉,如今是被玄木锦盒盛放的宝剑,仿佛这身皇太子制式的华服就该穿在他身上。
将近一年后再一见面,她果真感受到了身世带来的陌生。
除此之外还有君臣之别。
“煦之,别来无恙。”
容濯声音一出,灼玉像只地鼠猛一下缩回容顷身后。
容顷无奈笑笑。
他也想让她躲在身后,可面前的人是储君,容顷之好恭敬叩拜见礼,他身后躲着的灼玉也不得不一道。
“臣拜见太子殿下。”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灼玉方敛裙屈膝,前方伸来一道玄色袖摆,她的手肘被他把住了,行礼的动作也被止住了。
容濯扶了她一把,淡道:“都是自己人,阿蓁、煦之不必多礼。”
容顷收了礼节退到一边,灼玉深思恍惚,也跟着退到一边。
边上赵阶与楚国公子小声说:“不愧是患难之交,一前一后下跪,连叩问都异口同声。我怎么瞧着都像是一对回门的小两口呢!”
声音极小,但容濯听到了,冷冷扫了赵阶一眼。
赵阶识相地闭嘴。
容濯微微一笑,径直朝灼玉走了几步,负着手停在她面前,含笑道:“近一年不见,阿蓁又长高了。”
不止长高了,原本清稚的眉眼也似含苞的芍药绽放,倏然变得秾丽,面对长开了的妹妹,容濯本该陌生,却生出莫名的熟悉感。
看着她妩媚眉眼,深埋着的熟悉感蠢蠢欲动,几欲破土。
容濯指间轻轻地动了动。
灼玉头都不敢抬,生怕自己露出来逾越君臣的亲近目光,让上头那位重礼的田太后不悦。她不住说着恭谨客套话,以示对皇储的敬重。
很快出了长乐宫,灼玉刻意落在人后,抻了抻胳膊。
头顶传来微带戏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