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濯静静地敛下眸。
好几息,他才道:“妹妹对这桩婚事,就如此满意?”
灼玉窥见阿兄眉间淡淡的犹豫,猜测他定是又在心疼她被迫提早谈婚论嫁。和容顷这桩各取所需的亲事对她和容顷都利大于弊,灼玉更不想总让阿兄操心,宽慰他:“阿兄放心吧,我很满意这桩亲事。”
容濯“嗯”了一声。
“阿蓁,此处僻静不宜久留,容顷就在前方不远处,去寻他吧。”
去到她未婚夫身边,别再吹来任何动摇他理智的风。
阿兄又疏离了起来,灼玉想起容顷说昨夜皇后曾传他过去,他和皇后母子彼此疏离,每次母子相见都不愉快,想来阿兄是因此才心绪不佳。
她若在此时弃他而去也太没良心了,灼玉叫缙云取来她的弓和箭:“我是那种有了未婚夫就忘了父兄的人么?我才不走呢。”
她的笃定让容濯的神色更挣扎,想叫她离开,却开不了口。
偏她浑然不知:“阿兄昨夜送了我一只狐狸,我也想送阿兄一点东西,我的箭术虽不足以猎狐,可猎两只野雉也好,阿兄可别嫌弃。”
容濯抿直的嘴角自然而然上扬了,纵容了私心。
“好,但一只足矣。”
灼玉旋过腰瞥了他一眼,身后青丝拂动,如一匹鸦青色的绸缎,明眸流转着明媚的调笑:“你想得美!你一只,另一只给容顷。”
容濯的嘴角便又不经意地抿直,他就不该纵容她留下来。
但话已说出口,若再将她推离定会让她看出端倪。
与容铎的兄弟之情、与赵阶和容嵇的友人之谊因为他成了皇太子而有了隔阂,与容顷的旧谊更是有裂痕。
他仅剩这点兄妹情。
容濯压下眸中晦暗,安静立在她身后,旁观着她扬起下巴,眯眼瞄准前方的野雉,利落地搭弓、射箭,一连串动作赏心悦目,如行云流水。射出的箭却无一不扑空,十支箭皆落空,容濯毫不客气地淡声讥笑。
灼玉被他笑得很没面子,回身瞥了他一眼:“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既如此就先走吧,别在这空耗了!”
容濯一眼洞穿她的小心思,语调微扬:“把我哄走,再让护卫帮你狩猎,拿回去哄骗我么?”
灼玉目光闪烁,她的确是这样打算的。她没面子地扭回头不再看他,落下了手中弓箭,幽怨道:“我自小沦落在外,自无父兄教习射艺,不像阿兄殿下自小有容铎指点。罢了,你既不信,我便去前面找阿顷教一教我。”
身后传来听不出情绪的笑,似乎被气到了,很是无奈。
而后清淡的雅香环绕住她。
容濯颀长身影若即若离地站定在她身后,清越的声音压低倍显柔和:“有什么是阿兄不能教的?”
非得找容顷。
他突然贴近,灼玉愣了愣,还在思忖这样合不合适,但转念一想她害怕的从来都不是所谓虚礼,而是容濯内心的想法。但昨日的猜测已洗刷了她对他的误会,他们就还是亲兄妹。
她乖乖站着,任容濯从身后虚环住她。他的手覆上她手背握住弓和箭时,灼玉还是不免僵硬。
她想挣脱,但容濯打断她。
“放松。”
若有似无的呼吸拂过,带着她的手抬弓搭渐,笃定而有力地拉开了弓弦,这只弓是专为女子所造,因而轻便,容濯拉起来毫不费力。
灼玉对十五六岁的阿兄全无记忆,只记得旁人说他幼时体弱,十岁已好转,十五六岁已康健如寻常郎君,但她所见到的都是温柔斯文的阿兄,还未亲眼看他射箭狩猎。
此刻阿兄带着她把箭尖对准不远处的野兔,即便因为他在身后看不着他的神情,灼玉也能从交叠的双手中感受到他传递给她的杀意和锋芒。
灼玉不由自主回头去看阿兄,目光稍稍愣住了。
容濯清俊的下颚微扬,下颚与喉结勾出棱角分明的一条线。眼眸微眯,漆沉的眼眸如同底下利石嶙峋深渊,透出她从未见过的锐利杀意。
容濯垂眸看她。
对上妹妹稍显怔愣的目光,容濯锐利的眉梢扬了扬,嘴角的弧度却越温柔:“阿蓁,该松手了。”
灼玉醒神,回过头看着箭。
但适才容濯的节奏已完全被她打断了,他怔愣的须臾,猎物悄悄跑了,但他并未觉得遗憾。
林子本就是为了狩猎而开辟,野物充足,他很快瞄准下一只。
容濯稍俯压低了身子,两人的身子完全贴上,灼玉一心看着猎物,浑然未觉,只听到阿兄平静隐含蛊惑的声音在耳边:“阿蓁。”
灼玉会意。
他们交叠合握的手同时默契地松开,箭矢嗖地飞出。
箭矢飞出的一刻,一股原始兴奋从他们合握的弓箭中迸而出,顺着相贴的手窜入他们各自的脑海。
灼玉血液沸腾,头皮麻,狩猎的快感让她无所适从,她屏息凝神地看着前方,身子因这陌生的兴奋而无力,不自觉往后靠了些。
容濯垂下眸看着怀中的妹妹,她不自觉倚着他的胸口,严丝合缝。他眸光收紧,双臂也不自觉合拢。
心里又开始生出杂念,若是把她圈住,彻底圈在怀中不放开,她是否就会是他一个人的阿蓁了。
他的目光停在妹妹颤动的睫羽上,悄然收拢了环住她的双臂。
灼玉却同一刻蹦了起来:“阿兄!中了!射中了!”
她玉兴奋地转过身,情不自禁搂着阿兄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他:“阿兄你看!我好厉害啊!”
分明是他手把手带着她搭弓、瞄准,射箭,怎么到头来她倒是底气十足地把功劳全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