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看了看车内的谢煊,他正专注地低头看着手中的孤本,似并未关注外间。
程时玥想着,虽然表哥已有未来表嫂,她与表哥也关系清清白白,但殿下却并不知道,是以他或许才对表哥有了莫名的敌意。所以至少目前,当着殿下的面,她应当先稍加回避,莫要惹得误会……
可正当她准备打下帘子时,却被沈昭率先叫住:“表妹?”
程时玥身形一僵,连带着放在帘子上的手也僵住了,将帘子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但因谢煊还在另一侧坐着,程时玥怕暴露了他,只好继续撑住帘子,只露出自己半张脸,对沈昭温温笑道:“表哥,好巧。”
沈昭驱使身下的马匹靠近,眸中明媚一片:“表妹,的确好巧。我想你应当是休沐结束,今日要重回宫中当差了?”
程时玥点头,叹道:“日子过得真快,我总觉得自己还没歇够呢。”
沈昭听罢莞尔,低眉细语地对程时玥一番交代:“表妹若是觉得太累,不如请辞回家歇着,左右你如今有了赏地,底下上交粮食养活自己足够,且东宫不过才给你那几两俸禄,莫要为那点小钱劳累过度,伤了身子。”
谢煊还在身後坐着,程时玥头皮发麻,忙反驳道:“不不,表哥,可不敢这麽说……这几两俸禄是小,利国利民才是为大。”
“表妹真是一腔报国热情,倒叫我这男儿都自愧不如了。”沈昭眸中带着赞许,笑意也变得更深。
忽然他似想起了什麽,又道,“对了,赠你的杏枝,你可还喜欢?”
在沈昭殷切的期盼的目光中,程时玥艰难挤出俩字:“喜……欢。”
刚一说完,她便觉得後脊背发凉。
在这一瞬,程时玥忽然开始对“前狼後虎”这个词感同身受。
“喜欢便好,”沈昭听程时玥说得犹豫,进一步问道,“表妹莫不是想要将杏枝插种在自家院内?我昨日听书童说,表妹院子里的奴才搭了梯子,似乎砍去了几枝杏枝,还不慎掉在我院中……杏枝插种不易存活,表妹,你可需要我帮忙?”
程时玥听得嘴角微僵,总不能说院中除了她,还多住了个易感花粉之症的男人吧!
她只好暂且顺着他道:“是呀,正是想要试试插种呢……只是此事不必劳烦表哥,表哥千万莫要费心。”
沈昭正待笑着反驳她莫要怕麻烦自己,可嘴刚一张,却见搭在帘子上她那白嫩的柔夷旁,又多了一只男子的手。
沈昭春风和煦的面容忽然变得极度僵硬。
程时玥的头探出牛车的窗外少许,并没发现後面帘子上多出来的谢煊的那只手,只见到沈昭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
她担忧地安慰道:“表哥?你怎的了?……今日是你大喜之日,人生难得此一回,切莫要因小事不悦。”
“大喜……”沈昭忽而怪笑了一声,驱马往後退了两步。
此时正值清晨,那人却偏偏在她的车中一同去往皇宫……他昨夜歇在何处,已经昭然若揭。
怪不得,怪不得那杏枝会被人砍去!枉他还心心念念地高兴一场,以为是表妹想要种下那杏枝……
他喉头紧得发疼。
“晦明,快来!”恰在此时,有同年进士催促沈昭。
沈昭面色灰败,如蒙大赦一般拱手朝帘内道:“表妹,我近日将赴曲江之宴,待宴会完了……再来寻你。”
“嗯,恭喜表哥高中,我已备了薄礼,等表哥得空,再与表哥贺喜。”
沈昭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又依依不舍地眼见着程时玥缓缓放下了帘子。
赶马要去追同僚时,忽然听见车内传来男子疏离微冷的声音——
“下回莫要半道上耽误时间,孤口渴。”
沈昭身躯剧烈一震,差点握不住缰绳。
“知道啦,表哥曾于我有恩,你丶你不要生气嘛……”程时玥坐回马车,低声哄劝道。
见谢煊不理睬她,她软软喊道,“殿下,允峥,允峥——”
谢煊冷淡的眼神终于柔和了半分。
然而他语气依旧不善,一连三问,“你又给他备了什麽薄礼?送砚台还不够?还想送什麽?”
程时玥一愣,没想到他竟连她前几日给沈昭送了那一方砚台都知道。
咳,看来不仅被青橘出卖,还被丁炎出卖了。
她佯装不高兴道:“殿下,你……你派丁炎监视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