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规格的仪制,全天下恐怕只有嘉安公主才能常有,而贵为一品诰命的文相夫人,也只是曾因腰伤未愈,有过几次而已。
一时间这无上荣宠加身,竟让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延秀笑着提醒:“程县主,快谢恩吧。”
她的懂圣上的,如此宣示对县主的喜爱,一来是出于真正欣赏与爱重,二来正是要替太子殿下试探百官态度。
延秀站在女帝身侧,放眼望去,臣子们无人敢驳,亦无人愿驳。
百官俱服。
心中暗道,这“宝珠”姑娘,的确是人间少有的妙人;她那弟弟延庆,倒也算是有眼识珠了。
“臣谢圣上恩典。”因女帝先前免了跪礼,程时玥便再次揖礼为谢。
女帝微微颔首,转向一侧立着的人:“沈卿,你呢?你要什麽恩典?”
沈昭便出列,跪于女帝跟前:“圣上,臣斗胆,所求之事恐怕圣上不允。”
女帝秀美一挑:“哦?沈卿只管说,只要朕做得了主。”
“普天之下无人不是圣上的臣子,这个主,圣上自然是能做的。就是得看……”沈昭顿了顿,道,“就是得看圣上愿不愿意做这个主了。”
女帝倒笑了:“沈卿今日好生啰嗦,有什麽愿望,你且先说来听听。难不成你是要天上的星星?”
“圣上风趣,以星星作比,臣却觉得,此人比星星还要难得。臣有一表妹在宫中当值,”沈昭看向程时玥,一双桃花眼下目光灼灼,“表妹品行纯良,贞静淑德,臣与表妹年少情谊尤在……今日表妹恰也拔得赛马头筹,臣想求殿下赐婚,成全臣与表妹。”
沈昭话音落下,女帝神色有瞬间凝滞。
那是一丝遮掩不住的惊讶,而沈昭极为敏锐地抓住了君主的这一丝表情。
无人不晓,状元郎沈昭是从前永安侯府当家主母沈氏的侄子,而程家大房四个女儿,入宫做了女官的,只有程掌书一人而已。
所有人心照不宣地看向程时玥。
女帝见过太多场面,很快神色恢复如初:“沈卿御前求佳人,若佳人真与沈卿两情相悦,那倒不失为一段佳话。只是此事朕还需问过姑娘这边。”
女帝转向程时玥一侧,问道,“阿玥,你是何意?”
程时玥不敢看沈昭,更不敢看身侧的谢煊。
空气很静,她垂眸思索片刻,想着要该如何拒绝得体面些。
正要开口时,一声压抑的又破碎的闷哼从身侧传来。
程时玥猝然侧首,甚至来不及看清身侧之人的表情,便有一片温热又猩红的鲜血,如泼墨般喷溅而出。
雾状血气在空中急剧飘洒,所有人的脸色骤变。
“殿下!”
身後两名近侍一个箭步,将谢煊勉强搀住,女帝几乎是肝胆俱裂,厉声呼喝道:“快丶快传太医!”
如一勺沸油入了水,场面中维持着一种混乱和有序交织的诡异。
程时玥几乎绷不住表情。
她下意识离席上前去看他,袖口却被人轻轻拉住。
竟是延秀:“县主,此时不宜显得与殿下过近……”
得了提醒,程时玥骤然僵在原地。
袖中的手陡然握紧。
是不是若此时她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或许便是坐实与他的私情?
朝中人会如何想他?
他们往後可会服他?
可难道她就真的,真的只能这样站着看他麽?
混乱中,她好似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
在读懂他口型的那一瞬间,她心竟如被闪电被击中般酸疼。
他轻轻地说。
“别过来,会弄脏你的衣。”
……
东宫寝殿,苏合香的气味更盛。
昔日挺拔如雪松的人,今日却毫无知觉地软陷在这锦被之中。
程时玥卷了帕子,替谢煊擦尽额间汗珠,垂眸看着他苍白的面颊。
他的唇角紧紧抿着,淡如冬日初雪。
灯火跳跃的光影在他病态的脸上流转,非但没有丝毫损害他的容色,反而为他的清绝添上一笔破碎。
忽而,他眉间微微蹙起,鸦羽般的睫毛随之剧烈抖动。
程时玥连忙以手覆住他的手。
“允峥,允峥……我在这,你别怕,也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