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向跟前的人,她长睫微翘,眼尾悄悄泛了红。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他的赎罪麽。
那个冷漠丶自私而缺席的父亲,是在以这种方式向她的母亲道歉麽?
这一刻,程时玥竟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
“若是难受……就哭一会。”谢煊轻声安抚。
“倒也没有特别难受,”程时玥想起那日,与程挚撕破脸时说的话来,
“当时我知晓母亲去世的真相,与他对质……他与我道歉。可我对他说,跟我说道歉无用,要他去天上对我娘说……”
“他若是活着,我尚且可以继续恨他,可他死了,突然这一切都成了空,我……我有些恨不动了。”程时玥靠进谢煊的怀中,无声地流泪,“母亲曾着人为我算命,说我这一世父母缘浅,原来那是真的……”
“阿玥……”无边的酸楚从谢煊心底涌上,他绷着细长的手指,为她揩去眼角的泪水。
“我与时季谋相识多年,知晓他不会趁人之危,加害你的父亲。此事或许是你父亲对他相求,他才答应帮忙……阿玥,程挚这一生或许爱过你母亲,却也实在有愧于你母亲,亦不曾履行过做父亲的责任,如今,这是他的选择。”
“或许做这件事,于他而言,也是另一种圆满与解脱。”
他手拂过她微颤的发顶,声音带涩,
“从今往後,我的家人都会是你的家人。”
“我会善待你的舅家,做你一辈子的靠山,让你的母亲放心。”
“阿玥,我以大楚的兴亡起誓,请你信我。”
*
天狩二十二年,小满前一日,捷报频传。
镇西王时占率兵活捉纳不达,将其主要部下全数枭首,得项上人头二十三,悉数悬于西烈城池之上。
文夙乘胜追击,剿灭收编反抗的纳不达馀部,一统大烈。
女帝欣喜,特命时占亲自率军押送纳不达回京,并在这一日下旨指婚,着令太子谢煊迎娶程家嫡长女时玥。
朝中接连传来喜讯,稳定了革新派的军心。
以沈昭为首的革新派官员走马上任,谏议大夫宋邦等人为首的守旧一派遭到弹劾,从前集夥污告的证据被全数列出。
最终迫于形势,宋邦不得不上书乞骸骨,以全晚节。
消息传入程时玥耳朵里时,她正乘牛车经过京城的中央大街,要去往皇宫。
忽而路过官设女学,程时玥看见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女老师一身素服,眉黛不施,别有几分情致,正立在门口,一边回答着一位年岁不大的女童的问题。
是程时姝。
“老师,听闻你会的东西可多了,你会都教给我们吗?”
“嗯,会的。”
“那我若考过了其他人,有机会入宫当女官吗?”
“自然。你只消好好学。”
女童充满希望地点头,随後蹦跳着入了学堂。
察觉到有人望来,程时姝擡头。
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程时玥与她照面,朝她淡淡一笑。
对面的人愣怔了一瞬,随後不太自然地别过头去,跟着更多的女学生一同汇入了学堂。
“走吧。”
程时玥曾无数次对车夫说这句话。
在每一个不得不早起当值的早晨,在每一个被父亲冷视忽略的日子,在每一个从别院孤单回来的夜晚。
每一次心绪都各不相同,却都或多或少带着匮乏与涩意。
而终于有一日,她可以带着无边惬意和祝福,说出这一句。
走吧。
向前,走吧。
【作者有话说】
还记得前面剧情里,程时玥骑马路过大街时,跟妈妈说想要入女学丶当女官的那个女童吗?[摸头]
感谢喵酱9的营养液~[摸头]
明天见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