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尽人事
白皑独院里有私人练功房,这在内门弟子里也是独一份的。
放眼整个栖云宫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好地方,这有掌门的几分偏爱,大夥都心知肚明,却无人异议。
院落处在主峰的向南面,地偏人稀,灵气充沛,于深山中以溪流竹林为伴,也是诸多内门弟子闲游的好去处。
此时,功房里,白皑在指导叶裁修习入门第一道:入定之法。
“动念无念,用心无心。六根清净,灵窍自开。”
白皑跪坐于地,念着心决,老者沉稳的声音响在静室,荡去一身躁气。
叶裁难得的安静,盘膝而坐,双眼微阖,周身灵气蔓延流转,顺畅自如,最後汇于丹田一处,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法门便以烂熟于心。
白皑庆幸于自己并未看错人,这父子俩果真都是难得的奇才。
相较于叶裁,叶玄采倒难办得多,这孩子倔驴一般话都不愿多说几句,又谈何指教,白皑自知也是占了叶裁的光,不然按叶玄采的脾性,非得冷笑着把自己活撕了不可。
轻掩上功房的门,白皑转身,看着院中负剑而立的叶玄采,只觉头疼。
踌躇着想套近乎:
“玄采,近日修炼上可有不顺的地方?”
不屑的气音似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叶玄采头扭向一边,一个眼神也不愿施舍:
“切。”
白皑硬着头皮,和蔼的微笑跟前世对其他师弟妹的如出一辙:
“何处不顺不妨说于我听,师兄也能略尽绵薄。”
叶玄采睨了他一眼:
“啧,恶心。”
白皑一怔,算是明了,玄采,玄采,那是跟他怀中那柄玄铁剑一般,克刚克柔,软硬不吃。
戒阁的板子都不曾打服的硬骨头,自己这三言两语又怎能说得动。
在遇着叶玄采之前,白皑百馀年的岁月顺风顺水,算上前世,那是回回都在这孩子身上吃瘪。修炼法门里这五行生灭,相克相生也便罢了,怎的这人也能克上。
旁的人说气运有异是:命里犯太岁,到了他这却变作了:命里犯玄采,实在可笑。
白皑有些泄气,自己大师兄的威严在叶玄采面前被贬得一文不值,在阶前坐下,脑袋靠在屋前紫藤花爬架上,暗自神伤。
他是真心想要帮上叶玄采,身份未挑明的那些日子相处下来,前世与叶玄采的几次照面总是着了魔似地现于白皑的心海。
他情愿挨罚也要下山,是为能照看叶裁;拼死修炼,只为有一日能登内门让叶裁过得好些。
这些,叶玄采都不曾告诉过他。
甚至在白皑撞破他被欺侮之时,解围後却只忧心叶裁会惹祸上身,过往种种委屈只字不提。
这孩子待亲生父亲至此,又怎算得是何十恶不赦之徒,是自己对他误解颇深。
他不过缺了些关照。
每当想到这,白皑只怨自己,自诩谦谦如玉声名空得了後辈敬仰,竟放任此事在面前发生,若是能早些察觉,或许,叶玄采也到不了最後那一步。
如此一世,枉称师兄,白皑自认有愧。
叶玄采对他愈冷一分,他便愈怨自己一分,此愧之深,竟一时压过了前世那害命之痛。
厌也好,恨也罢,白皑都受下了,这一世,白皑想许他安稳平常,为他,也为自己。
白皑脑袋倚着爬架发愁,额头在上头一磕一磕,撞得未绽的花苞轻晃。他每当苦恼时便会如此,偶然一次被柏松撞见,他那重礼的师父眉心紧锁:
“此举粗俗,于礼不合,此後莫要再做了。”
唯恐失了首徒风范,故这前世带下的小习惯从未有旁人知晓,如今倒是无需再在意了。
磕了半晌,叶玄采被那响动闹得烦心,绕过花架,居高临下盯着他,白皑擡眼,又垂头,两人相顾无言。
白皑丧气,蔫啦吧唧自言自语似地开口:
“外门,那功法应当是《三元经》,也不知那套全不全……”
额头抵着花架,缩在一边小声嘟囔,白皑这模样,不像往常那个端方的大师兄,倒似只犯了错在挠墙角的猫。
叶玄采见他这般,嘴角微抿,不知想了什麽,却有几分松动,冷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