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说话了,而且垂下头不再看她,并将胳膊抽了回来,飞快地扒拉沙子。
不出所料,底下还是一层渗透的血迹。
黎星斓心想,他不会是用自己的血当诱饵吧?
只是这麽想着,小张云涧已又捕获了一条……
“这是海蛇?”她终于看清了这个东西的具体样貌。
大概二十公分长,红身蓝鳞,褐眼,三角头,无足,飘着两根淡金色须须,在他手里受惊地扭动着,被他面不改色地塞入了木桶里。
“是闻歌鸟。”
他终于又开口了,这是他第二次说话。
“鸟?”黎星斓诧异。
这玩意儿怎麽看也不像鸟吧?
他已站了起来,去提木桶。
黎星斓先他一步帮他提起来。
木桶不轻,几十斤是有的,她提着都不算轻松,真难为这麽小的身板是怎麽提得动的。
“我帮你。”
她朝他笑了笑,尽量表现得友善温和。
难得他愿意说话,她还想多问问呢。
似是没想到她会将木桶提走,小张云涧站在原地怔了怔,风从海上来,轻柔拂过他的发丝,他仰起头,澄澈的双眸中总算有了第二种情绪。
茫然。
黎星斓接触到这个眼神,期待他主动问自己点什麽,但他什麽也没问,只是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
“是闻歌鸟的幼年期,它们会藏在沙子里。”
“这种鸟吃人吗?”
“活的都吃。”
“那不能用别的当诱饵吗?例如鱼虾什麽的。”
小张云涧歪了歪脑袋,奇怪地看着她。
“这片海域是死的。”
死的?
黎星斓怔了怔。
一阵海风吹来,夹杂着咸咸的潮湿的气味,不知为何,黎星斓忽然觉得比之前添了丝丝凉意,还腥,腥得发臭,让她有些反胃。
小张云涧擡头看天,金色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
他的五官轮廓实在太标准,肌肤更是完美无瑕,甚至他每一根头发丝都泛着光,笼着一层神性,圣洁,柔和,漂亮得难以形容。
他眯了眯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成蝶翼状阴影。
阳光暗了暗,似乎有云遮挡。
黎星斓还没有擡头验证,小张云涧忽然戳了戳她手背。
“快跑,不要回头。”
他说完就朝那片森林跑去,头也不回,赤脚踩在柔软的沙子上,留下一行行脚印。
他跑得飞快,长至脚踝的黑发往後飘拂着,小小的身躯轻盈到似乎要乘风飞起。
黎星斓并不是很急,因为她知道这是在梦力重新构建的记忆里,但她回头看见那遮天蔽日的黑色大鸟如战机一般掠过海面向她俯冲而来时,生理反应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还是驱使着她提起桶就跑——
“欸欸欸!——张云涧,等我一下啊!跑那麽快!”
黎星斓觉得自己很善良,至少她跑的时候还没忘了带上张云涧的木桶,毕竟上一秒是她自己说帮他提的,所以她决定负责到底。
她一次没回头,大跨步的跑!
在激发的潜力下,几十斤重的木桶都没刚才那麽重了。
天猛地黑了,风也猛地变大,呼啸着从海面狂卷而来,黎星斓似乎听到了巨大的海浪声,方才还阳光明媚,天朗气清的童话梦,忽然就变成海啸来临时的恐怖氛围,张云涧梦境的反复无常,简直就和他的性子一样。
风似乎吹过了她的後颈,激起一阵凉意。
她不敢回头,但敏锐得感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正在迅速逼近。
她忽然想,如果在梦里死了会怎麽样?
是不是就醒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她就跟苏一尘说,自己已取得了重大进展,奈何张云涧的梦险象环生,不是那麽容易窥探的,要求再进一次。
近了,近了。
森林就在眼前,那麽大的鸟,肯定飞不进来。
她一步踏入,还剩一只脚在沙地上时,一种来自死亡的惊悚在她脑後砰的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