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铁盒里的日记本边缘卷得厉害,封面的福利院轮廓用铅笔涂了又改,墨迹在纸页上洇出淡淡的灰。
角落的签名被摩挲得发白,依稀能看出是“陈父”两个字。
江云归捏着日记本的指尖微微用力,纸页粗糙的纹理蹭过皮肤,像在触摸一段尘封的时光。
他翻开第一页,字迹歪斜得几乎认不出,墨水在纸面晕开,像未干的泪痕。
“今天把默儿领回来了,他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猫。”
“王秀英问他脸上的疤,我说开水烫的。她信了,真好。”
萧停川凑过来时,呼吸不小心扫过江云归的耳廓。
对方像被烫到似的偏了偏头,指尖在“疤”字上顿住。
那里的纸页比别处更薄,显然被反复翻阅过。
“李振东的钱真好用,”江云归继续念下去,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王浩他妈那边,总算能交代了。”
最後几个字被笔尖戳破了纸,留下个黑洞洞的窟窿。
江云归盯着那个窟窿,突然想起仓库里钢丝绳的断口,也是这样参差不齐,像被人用蛮力扯断的。
“王浩的母亲……”他突然擡头,目光撞进萧停川的眼眸,“是不是被李振东害死的?”
萧停川的喉结滚了滚。
技术队刚传来的报告显示,王浩母亲的化工厂爆炸,是因为使用了李振东公司提供的劣质原料。
他没说出口的是,高中时江云归为了帮被欺负的学弟讨公道,也曾这样盯着他,眼里的执拗像团不灭的火。
日记本往後翻,字迹渐渐变得狂躁。
有几页被撕得只剩残角,上面的字迹被水洇过,只能辨认出“断腿”“报复”“卖”几个字。
“陈父被李振东打断腿後,”江云归合上日记本,指腹在封面的福利院轮廓上轻轻摩挲,“把陈默卖给了人贩子。”
车间外的风突然变大,吹得窗户哐当响。
江云归的刘海被吹到额前,遮住了眉骨的疤,露出的眼睛亮得惊人,像在黑暗里找到光源的狼。
“王浩的校服纤维,”萧停川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哑,“和货架後的布料残留完全一致。”
江云归没接话,转身走向车间深处的排水管道。
管口结着层绿色的垢,边缘沾着几根棕色的头发,长度和王浩的完全吻合。
他想起那根带血的红领巾,针脚里的暗红色纤维,或许就是从这里沾到的。
“陈默把王浩藏在这里。”他蹲下身,左肩的刺痛让他皱了皱眉,“直到……”
後面的话没说出口,但两人都懂。
车间角落的化学品桶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地面的划痕指向排水管道,像条无声的证据链。
萧停川看着江云归专注的侧脸,突然注意到他握着日记本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不是因为害怕,更像是某种压抑的情绪在翻涌。
就像高中时,江云归看到被欺负的女孩,也是这样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如纸,後来才和他一起冲进去,暴揍那两个混混。
“回去。”江云归突然站起身,日记本被他塞进证物袋,动作快得像在掩饰什麽,“审陈默。”
走出化工厂时,天边已经阴了下来。
乌云压得很低,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悬在头顶。
江云归的左肩疼得更厉害了,他下意识按住那里,指尖触到冲锋衣下的疤痕,那里的皮肤比别处更烫。
萧停川从车里翻出个暖宝宝,递过去时故意用了轻松的语气。
“江队,旧伤犯了?我妈说这个管用。”
江云归的目光在暖宝宝上停留了两秒,没接。
黑色的冲锋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面沉默的旗。
“不用。”他拉开车门,声音冷得像要结冰,“先去看守所。”
萧停川看着他坐进副驾,背影挺得笔直,却在转弯时因为颠簸轻轻蹙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