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微微一诧。
男人低低的笑音,和胸腔里如鼓点般地心跳声,一同重重砸落耳膜,声声清晰。
窗外路灯悄无声息亮起,扑火的飞蛾孤注一掷奋力一跃,不消片刻,却全部被玻璃罩严严实实挡住,反弹落地。
就宛如沈棠方才孤注一掷的赌局,只不过她的运气比较好。
港区无人不知,闻鹤之此人深不见底,也最厌恶被利用。
沈棠大概是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仗着他前几次的绅士好说话,竟敢妄图与虎谋皮。
……如今,这是要秋后算账了么?
但做都做了,沈棠骨子里也不是怕事的人,索性直接承认,主动说:“闻先生帮了我这么大一忙,我应该怎么感谢您呢?”
先入为主,倒是有些意思。
闻鹤之挑挑眉,似乎都能隔着网线看到她无辜狡黠又诚实坦然的笑。
手里烟灰积了半截,他一口没抽,拖腔带调应了声:“哦,那沈小姐再好好想想?”
语气轻飘飘地放过。
沈棠愣了愣,显然没想到闻鹤之会这样好讲话。
事后很久,她才晃然回过味儿来,闻鹤之那语气带着笑意,仿佛逗猫一样。
却又近乎宽纵般地,助她以小博大,彻底翻盘。
-
周一早晨,麻雀立满枝头,天气晴朗,日出和蝉鸣一起升起。
今日场合正式,沈棠惯爱绿色,穿一身浅绿色斜襟旗袍,竹影花纹婷婷袅袅,宛如美人图里走出的仙女,雾气缭绕间,眼波流转,端庄优雅。
因有前日提点,沈默山此时也正站在门外候车。
见沈棠过来,上下扫了一眼,尚算满意。
劳斯莱斯车队从马路尽头由远及近,对方毕竟是闻鹤之,沈默山还是忍不住叮嘱:“以后结了婚,要乖巧懂事一点,切不可忤逆闻先生,他手里把握着的,可不仅仅是沈家的命脉。”
沈棠低低应了声好。
劳斯莱斯碾过水洼,稳稳停在沈棠面前。
周越下车为沈棠打开车门。
车厢暗处,男人闲适靠在座椅上,漫不经心眺来一眼。
沈棠心脏微微一颤。
明明两个人之前没打过招呼,闻鹤之今日却意外地穿了身和他旗袍同色系的新中式衬衫西服,领口处绣一只白鹤,平日里运筹帷幄的冗默淡了些,瞧着倒是颇有些朗风正骨的意味。
偏偏又与沈棠旗袍上的竹纹相辉映。
闻鹤之,像是故意配合一般。
“沈小姐,上车吧。”周越出声提醒,作了个请的手势。
沈棠坐上去,车门合上,属于闻鹤之的檀香气息铺天盖地般将她笼罩。
车里摆着一大捧玫瑰花,新鲜花瓣上水珠滑落根茎,和一寸暗红丝绒礼盒。
闻鹤之语调漫不经心,和那日在听筒里逗沈棠的差不多,“我还以为,沈小姐想要悔婚。”
沈棠尴尬笑笑,时刻谨记沈默山的话,半真半假说:“只是没想到,闻先生今日穿浅绿色的西服……一时惊讶。”
也很像情侣装。
闻鹤之:“不喜欢么?”
“很好看。”沈棠真诚道。
闻鹤之被她表情逗笑,干净宽瘦的掌心向上朝她摊开,示意:“手给我。”
沈棠愣了愣,照做。
男人掌心温热干燥,细白手指慢吞吞搭上去。
闻鹤之左手修长手指勾过那方礼盒,单手打开,一枚钻戒轻松套进沈棠左手无名指。
这枚粉钻将近十克拉,用的是chaumeT家几百年的历史传承独特冠冕设计,水滴型的独特切割艺术让钻石形成视觉上的错落,轻轻松松将“一辆车”戴在了沈棠手上。
而且,竟然还意外地尺寸合适。
沈棠心跳不自觉加,感觉无名指间沉甸甸地。
闻鹤之指尖轻轻勾缠摩挲了下女孩的无名指,温和注视着她:“结婚仓促,没来得及精心挑选,委屈太太了。”
前方的助理周越听到这话,眉头颤了颤,好似提前半年去巴黎挑选钻戒的记忆,是他突然多出来的一样。
而后排的沈棠却被闻鹤之一声太太叫的耳根微红,收了收手心,天真问:“这钻戒太大颗了,我平时出外采能摘下来吗?”
前排周越没忍住,呛咳一声。
他憋笑憋得想死,没想到先生未雨绸缪这么久,竟然碰上个不解风情的主儿。
他笑着笑着感觉后背一凉,对上后视镜里先生冷漠警告一记目光,迅没了笑意,正襟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