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后台洗碗工,洗菜洗碗做清洁?既脏且累,比传菜员辛苦多了。
王月英连忙道:“他觉得前台收银不错,轻松,钱也不少挣,你能不能跟你朋友说说”
原来在这儿等着。封赫池简直无语,不得不耐着性子跟她解释:“那是我朋友自家的餐厅,不是连锁饭店,更不是高档宾馆,人自己家的买卖,收银财会安排的都是自家亲戚,怎么能让外人上手?”
餐厅的肥缺,一个是会计,一个是采购,用的都是实打实的自己人。徐嘉只看到人家轻轻松松把钱挣了,却不知道人家可能是老板的三姑、二姨、四叔
王月英话音一顿,语气透着几分勉强,“那怎么办?嘉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太累了怎么行,要我说还是上学好,十六岁的孩子混社会太早”
穿过医院大厅,经过前院的小花园,总算走到医院正门。王月英还在碎碎念,封赫池顾不得听了,因为他听见身后的医院大厅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等等刚才有人打电话把零号叫走,去得是哪里来着?
“儿子嘉嘉他”
吴冬冬看出他的不对劲,暗暗送出一个白眼,
“要我说零号对你够好了,那么忙的人,每天中午晚上雷打不动回去给你做饭,其他医生都建议他从医院食堂打包一些得了,你知道零号说什么吗?零号说你口味淡,吃不惯太咸的菜,又说你太瘦,要吃好的补身体
还有一回我看见零号拿巧克力跟一小孩换泡泡糖,大大泡泡糖,是你喜欢的吧,我一猜就是给你的,我哭死,我亲爹都不会这样,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是零号会把公寓密码告诉盛杨,却不告诉他,准许盛杨自由进出公寓,却不多留他哪怕一晚。
封赫池烦躁地扯过被子,岔开话题道:“这几天你在医院,有没有发觉零号对盛杨有不一样的地方?”
吴冬冬一愣:“不一样的地方?”
看着吴冬冬一头雾水,封赫池咬咬牙,说得更直白,“比如特殊照顾之类的。”
吴冬冬更加不解,“怎么可能?你知道盛医生前段时间为什么休探亲假吗?因为零号不用他做助理了,要把他调到医务科做管理,他闹意见,一气之下回去成都,不知怎么的又提前回来了”
忽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不会还在吃盛医生的醋吧?”
刚来青海时封赫池就看盛医生不顺眼,这都要走了,嫉妒心反倒越来越强了?吴冬冬百思不得其解,在他印象里,好友明明不是矫情的人。
回答他的是封赫池冷酷无情的一记枕头。
他啊,在网上认识了一个主播,天天蹲直播间打赏,为了跟主播见面,家里的房子都卖了,结果没有pk过榜一,主播不见他,逼他继续追加二十万。
他老爹是尿毒症,本身不能喝酒,谁知道这酒怎么喝到肚子里的。
这个病糟蹋钱,换肾也活不了多久,我看他纯粹故意
嘘——这不是心知肚明吗,他老爹一死,不但不用花钱看病,还能捞一笔赔偿
家属耗得起,病人却等不起,零号当机立断,跳过家属本人,以医疗机构负责人的身份批准主治医师开展手术。
现在手术做完了,病人仍处于观察期,尚未完全脱离危险,家属本人则虎视眈眈守在手术室前,号称如果父亲活不下来,就要医院赔付一百万。
“零号不愧是我男神!”吴冬冬抱着枕头,忧心忡忡道:“我上网查了下,零号这么做是有风险的,万一出了事可能还要背官司,但他还是做了,可见他内核多么强大。”
“零号不止医术好,修养也是一等一的好,前些天我生理期肚子疼,零号刚好路过档案室,送了我一盒药,还给了我一杯热水。”说话的是课题组一位同班女生。
内核稳、修养好类似的赞扬,封赫池记不清听过多少次。在家族眼中,零号是明珠、是骄傲,在病人眼中,零号是救世主、是神,在同事眼中,零号是领导者,是主心骨,在社会眼中,零号是完美典范,是当代雷锋。
好不容易疏解开的心情又堵了起来,封赫池有点烦躁,借口买可乐,披上件厚外套出了门。
所有人都认为零号无所不能,却忽视了零号也只是一个人,一个会笑、会累的普通人。
这个普通人会加班到凌晨时分,来不及回家就在办公室对付一晚;会在十几个小时的手术后,凉水冲一把脸再去救下一个病人;会忙到临时缺席他的家长会,让他攒了好久的期待落空,一个人孤零零看别的小朋友和家长做游戏。
离开招待所之前,那仁说的话回响在耳边,“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之前也有家属不愿意支付医疗费用,就把病人扔在医院听天由命,每次都是零号帮忙申请医疗救助金,到最后人救活了,家属也没多感谢,反倒怪医院多事,给他们添麻烦。”
夜里寒凉,街边的商铺大多熄了灯,只有零星几家烟酒商店开着,昏黄的电灯透过缭乱的枯树枝桠,在光溜溜的街上投下斑驳的阴影。踩着稀疏的灯光,封赫池不知不觉溜达到了医院门口。
和往常一样,行政楼二层中央的办公室亮着灯,透过明亮的玻璃,铁艺架子上的花叶蔓长春似乎更茂盛了些。
不知怎么的,自从来了青海,尘封的往事总在不经意间涌上心头。
最忘不了的,是九岁那年的雨天。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不知是不是闷热的缘故,封赫池总感觉喘不上气,胸口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他坐立难安,就用削铅笔的小刀在桌子上划道道,一道又一道,刻下内心的焦躁与不安。直到被一根粉笔头砸中肩膀,语文老师叫他站起来背诵古诗《清明》。
背诗是他的拿手好戏,语文书上所有的诗歌,方建国都会在开学前带他背一遍,每背完一首,方建国就会奖励给他一枚橙子味的,大大牌泡泡糖。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最后一个“魂”字尚在舌尖打转,教室的门已被“砰”地撞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扒着门框,面色焦急。
“封赫池!封赫池!快回家!你爸出事了!”
来人是封赫池的一个堂叔,因长了一脸麻子,别人都叫他“方麻子”。方麻子骑着一辆带横梁的破自行车,甚至都没来得及穿雨衣,冒着大雨载封赫池回了方家村。
进了家门,封赫池才知道“出事”二字意味着什么。
早上起床时跟他说午饭吃炖排骨的方建国,躺在搭了一半的灵棚里,身上盖着长长的白布,王月英伏在方建国身边,一个劲地抹眼泪。
方麻子跟他说,隔壁村有户人家给方建国打电话,说家里孩子高烧,下雨天不好出门,能不能请方建国出诊,方建国带着医药箱就去了。
两村离得不远,只一条三米宽的泥塘相隔,不下雨时泥塘没有水,可以直接穿行,偏偏这天下了雨。
水流很急,方建国踩着独木桥过去的,木头进了水,不太稳固,方建国一脚踩空,跌落进泥塘,再被发现时,是在泥塘的下游,大溪河的入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