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探着,站起身来抱住我,一手轻轻摸了摸我的额侧。
我的事没有人其他人知道,父亲最终为我找了个精神科医生,我以学业繁忙为理由拒绝了。
就在我以为这场荒唐的闹剧要结束时,我猝不及防地在“秘密基地”再次见到响。
他坐在那儿,一如往常。
我不敢相信那是他,一步一步,审慎地靠近,响听见脚步声,轻轻擡头看我一眼。
“是你吗?”
我看见他脸色煞白,整个人还笼罩着一层阴郁的病态。他眼神疲惫,在精神层面称得上油尽灯枯。
响没有问我为什麽这样说,他勉强地勾起嘴角:“是我。”
我在他身边坐下,响很反常地往我这边坐了点。因为体力不支,我们渐渐靠在一起,我的额丶肩触碰他的,响没有说话,也没有躲。他的呼吸很轻,让我有种错觉,他的灵魂可能也这麽轻,一阵很轻的微风就可以带他走。
“响,”
我第一次这样叫他:“告诉我你的名字怎麽念。”
“hibiki。”他小声重复:“hi丶bi丶ki。”
“hibiki,”我跟随他念道:“暑假後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他没有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我了然般道:“是吗。”
我们坐着吹了会儿风,躁动的七月,被树荫笼罩的这处连廊却很阴凉。明明应该是黏腻的七月丶湿热的七月丶总是觉得烦躁焦虑的七月,可待在响身边,却令我感受到平静和安宁——如同现在的风一样。
微风,轻柔地拂过,有些凉,将我紧张皱缩起来的心一点点熨平了。
“班长…”
响忽然说:“你有想过人死後会去哪里吗?”
我低头看他,他也回头看我,琥珀色的眼没有闪躲丶羞赧丶恐惧,反而平静而坚定,像条缓缓流淌的河,几乎要将我吸进去。
我顺着他的话说:“会去哪?”
“你觉得呢?”他问。
“我不知道。”
我诚实地说。
响垂眼沉思,许久,他开口道:“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什麽?”
他明明垂着眼,不知为何,我却觉得他的眼中有笑意,他咬了咬唇,似乎这件事很难以啓齿:
“如果我比你先到那边,我会为你祈福的。”
“祈福?”我没有理解他的话:“你的意思是说,你会‘保佑’我?”
响擡起眼,与我对视半晌,他的眉心微微蹙着,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接着他不知想到什麽,猝然从嘴角绽放出一抹笑意,我看着他的唇,听见他小声地说:“原来这叫‘保佑’…”
他又看向我,眼神像春风一样温暖:
“我会保佑你的。”
——这又是郑重的承诺,对吧。
我意识到这是告别的话语,眼框诡异地发着热,我努力睁大眼,想将眼前发生的一切印在脑海中。他微微垂下眼,眼角留下一个很美的弧度。我想伸手抚摸,可和以往每一次一样,最终只是摸了摸他落在脸上的碎发。
响笑了,我顺势摸到他的脸,他轻轻倚上来,紧闭的眼睫轻轻颤抖。
“我们会再见的。”他对我说。
——我们会再见的,是指什麽时候?
总之不是很快。
响骗了我。暑假後他再也没出现,仿佛从世界上蒸发一般。
我望着那片再也不会出现他的连廊,品读着他的不告而别,在很久之後才如梦方醒。
我很迟才意识到——
他不是我圈养的“金龟子”;也不是我的“幻想朋友”;更不是代表着什麽的东西——他只是存在过。
他只是在我的生命中存在过,像一阵微风一般存在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