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望了望,这才附在主子耳侧,小声道,“主子,您和老爷上朝後,家里就被一群暴民围住了。巡检使唐廷蕴方才派人来告诉奴婢,他赶到时暴民已经冲进院子里,挖出来一具尸体了。。。”
宋鹤脸色霎时阴寒。
“现在上百具尸骨都挖了出来,我们。。。我们还能回去吗?”岑福迟疑着。
宋鹤顿住了脚步,回望着身後的巍峨皇城,如置身于悲戚而荒凉的墓地。
灰色的雪笼罩着他。
宋鹤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恍若海水漫溢,淹没了他的脖子。
皇城断断续续飘落的雪,染白了他的鬓角,他孑然的站着。
“回去”,他思考了一会,伸手接住雪片,嘴角竟挤出一丝鬼魅的笑。
“岑福”,他声音不含感情,冷清而薄凉,“你看,我那个好弟弟刚学会以家族利益为重,就该我那个好父亲学习了。。。”
宋鹤在马车上换了家仆的衣服,打算趁人不备潜入後院。
文德殿中,丞相宋居珉见宋鹤脱身了,心中安定下来。
虽然恼怒这个孽子惹出来的祸事,但他这个二儿子向来心思缜密,出手狠毒。
孽子中途告退,必然是想出了解决的办法。
所以,宋居珉拂了拂衣袖,长跪不起道,“陛下,老臣年事已高,实在无力再执掌中书,也没脸再为陛下效劳,求陛下允臣告老还乡,保住臣晚年声名,不至于毁于谤言与污蔑!”
敲击登闻鼓的徐翁,从进殿就一直低头跪着,此时老迈的声音,洪钟般在殿内响起。
“禀天家,老翁愿意以性命起誓,若是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直面无表情的李信业,听闻此言,拿着笏板的手紧了紧,腕管青筋毕露。
宋居珉罢官本就是以退为进。
本朝文官一言不合,动辄以病为由不上朝,再辄请求告老还乡做威胁。。。
庆帝露出为难的神色。
“丞相在朝为官几十年,向来矜矜业业,恪尽职守,不敢僭越分毫。。。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此事蹊跷颇多,在朕看来,还待商榷。。。”
他话还未说完,周太後拄着拐杖而来。
那拐杖上雕刻着金碧辉煌的巨大凤头,镌刻着醒目的一行大字。
“持杖出行,如朕亲临!”
这是先帝去世前,为皇後留下的护身符。
群臣见到周太後手中的凤头杖,纷纷下跪,恭敬伏拜,口呼万岁。
周太後摆出免礼的手势,从容道,“按理说,哀家不该过问朝堂之事,可事关哀家父兄,由不得哀家挂念。。。”
周太後甫一来到,庆帝就走下御座,迎着周太後上坐。
他姿态谦卑,可周太後恍若未闻。
殿前内常侍立刻唤小太监,去暖阁搬出太师椅。
周太後这才肯坐下。
她出生武将世家,年轻时鲜艳明媚,骄傲蛮横,先帝的母亲萧太後为了羞辱她,特意赐封号为“惠”。
偏偏文弱的宪宗皇帝,独独钟情于她,宠冠後宫,无人能及。
就连宪宗皇帝去世前,还担心她会受委屈,特赐凤头杖护身,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如今,周太後沉浮宫廷几十载,经历父死兄丧亲子暴毙,两鬓斑白,终于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却自带天家威严的气度。
雍容华贵的坐在殿前,俯视着群臣。
而她的身侧还立着一位,面容俊俏的郎君。
周太後一字一顿道,“哀家相信徐翁所言非虚。”
她说完,群臣惊异的望着这位许久不问世事,终日青灯伴古佛的太後,不知她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