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知这孩子的骨血里淬着周家钢火,却未料她决绝至此!
“大理寺调查陆家家祠失火的原因,许久都弄不明白为何门窗会紧闭?更不明白凶手是怎麽逃出来的?这是因为希悦在祭拜的香里添了迷药,等到衆人昏迷後,她才将门窗锁死,倒出藏于祭台後的香油,纵火焚烧了陆家所有人,包括她的三个儿女。。。”
在周太後哭得哀绝时,庆帝只觉浑身发冷。
他强制自己保持冷静,缓步坐回御座之上。
宋居珉遭此变故,也脸色阴寒。
多年来,他千防万防,怕北粱泄漏此事,却不曾想,这件事居然由周希悦,由周太後揭露出来。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立刻意识到,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当早做决断。
他以眼神示意裴中。
裴中只得站出来道,“禀陛下,若是太後所言属实,那更加证明臣当日推断是真的。”
裴中指着堂下跪着的巡检使道,“周小将军的遗子周庐,被太後认领後,臣怀疑过此子身份,特意查了他的来历,才知道他曾以牙婆贩卖的方式,送进了南风倌中,名唤狸郎。而奇怪的是,送狸郎入巡检司,险些叫他断根送命之人,正是嘉王萧裕陵。後来,大约太後的人救走了小郎君,这才使小郎君免于一死,可嘉王在巡检司大发雷霆,许多巡检司的押铺都能证明,他命令巡检司务必找到小郎君,还说定然要将小郎君千刀万剐。。。”
“臣听闻此事,起初只以为是嘉王跋扈的缘故,可後来,沈尚书押送来二皇子的小妾,以及家中被人收买的乳母,状告有人蓄意陷害沈家。臣调查此案发现,这个二皇子的小妾,之所以留在京城,就是因为嘉王曾贿赂巡检司,收留了这个小妾。他说嘉王妃善妒打死了这个小妾,不知道怎麽落入沈家。。。而沈家乳母却说,这是媒婆上门说给她的,她见此女貌美且多财,这才娶回家中。。。可天底下,怎会有这般凑巧的事情?”
“再後来,丞相府中挖出上百具尸骨,丞相夫人萧氏却诬陷是宋府小郎君所为,大理寺卿对供案表示怀疑,只是在人前提了一句,萧氏执掌中馈多年,怎会对府内侍女失踪一无所知?夜间就接到密信,不久就在抓捕刺客时惨死。臣记得清楚,当时巡检使唐廷蕴协同出行。。。”
唐廷蕴听到此言,大声疾呼,“此事与下官无关啊,下官只是夜巡路上,遇到了寺卿大人,寺卿大人邀下官一道前往,下官只是顺路同行,什麽也没做啊!”
裴中却道,“如今寺卿大人已死,自然无法与你对峙,可诸多巧合,若说全然与唐大人无关,唐大人自己相信吗?”
裴中面向庆帝,呈上一份供词,“禀陛下,臣怀疑萧氏有问题後,特意去了丞相府查探,结果却发现,副都承旨宋鹤宋大人,并不是因为悲思过度而告假,而是因为萧氏日日投喂睡圣散,导致宋承旨昏昏欲睡。而睡圣散使用过度,人会丧失记忆,形若痴傻。。。”
“臣不知萧氏为何如此行事,调查多日,却牵出一段陈年谋杀案。副都承旨宋大人说,他曾亲眼看见母亲生病时,母亲的妹妹,时为姨母的萧锦兰,在母亲的食物中下药。他那时问过姨母,白色的粉末是什麽,姨母却告诉他,那是安神的药物,可以让母亲睡个好觉。因为姨母是母亲的妹妹,虽然嫡庶有别,却也是母亲至亲之人,他便没有过多怀疑。後来,姨母嫁入宋家成为主母,对他一直疼爱有加,他更是将姨母奉为亲母。。。”
“直到宋府挖出上百具尸骨,姨母却声称是弟弟宋檀所为,还告诉他弟弟有失心之症。他联想到母亲当日,不过偶感风寒却送了性命,又想到弟弟素来纨绔,却也不至于残忍至此,遂在家中盘查下仆从们。。。大约此举引来萧氏怀疑,在他茶水和饮食中下药,更是借助执掌中馈多年,将後宅握在掌心的专权,断绝了他与父亲和外界的联系。。。”
“臣後来盘查萧锦兰,她承认毒杀长姐的事情,却声称是受大伯父威胁,才被迫作恶。萧锦兰的大伯父,正是萧家过去的家主萧继先。”
“依据萧锦兰所言,先丞相萧继先,有意扶持被萧皇後过继的二皇子上位,多次联络时为侄女婿的宋居珉,希望取得宋家支持,被宋居珉拒绝後,萧继先要求侄女萧锦绣,务必以萧家利益为重,多在夫君耳边吹枕边风。可萧锦绣与夫君伉俪情深,不再将萧家利益放在首位,反倒一心一意为夫家着想。。。”
“萧继先不满侄女的背叛,命令萧锦兰以探望长姐为由,在萧氏的食物里添加慢性毒药,毒杀萧锦绣後,又利用宋居珉对妻子的深厚感情,娶萧锦兰为续弦,以求善待子女,萧锦兰由此成为宋家主母。。。”
“臣由诸多证据推测有四:其一,当日二皇子谋逆篡位,萧家极有可能是幕後支持者。溯雪之战中,恐怕也是萧丞相通敌叛国在先,才会导致周将军父子惨死,大宁一战耗损数十万人。。。
其二,嘉王向来与检使唐廷蕴交好,多次利用巡检司包庇罪行。若是买通巡检司,为北粱探子行便利之举,也是可以预见的。”
裴中一语未完,唐廷蕴见缝插针,大声疾呼道,“臣不曾与嘉王爷交好啊,是巡检司里的各个押铺们,迫于嘉王爷淫威,不得不听命行事。。。”
他放纵嘉王完全是看在宋丞相的面子,可这不能宣之于口。。。
裴中没有理会他的辩解,接着道,“其三,嘉王妃向来暴虐无常,多次打杀侍女妓子小妾,皆有人证物证,这才导致养于其名下的萧锦兰有样学样。而萧锦兰作为萧家二房的庶女,长姐出嫁时她尚且年幼,姐妹情份不深加之嫉妒使然,这才听命于萧家家主毒杀不听话的长姐,并利用姐夫对姐姐的深情而成为续弦。可她残暴成性多次虐杀侍女,东窗事发後嫁祸宋小郎君,漏洞百出,又怕宋二郎君发现,这才利用主母之便,对宋二郎君下药,制造生病的假象。否则无法解释,她身为主母对内宅拥有绝对支配权的同时,为何会对府中侍女失踪一事全然不知。。。”
“其四,周希悦口中‘上面拿不出银子’,更是符合萧家如今的情况。自先丞相萧继先去世後,萧家日渐败落,自然经不起北粱多次勒索。。。”
沈初明听完裴中的推测,站出来道,“裴少卿的推断,许多地方能说得通,却又经不起推敲。”
他并不是有心作对,纯粹身为大理寺寺丞的职责使然。
“如果,萧家在溯雪之战中通敌叛国,那萧家和北粱探子,自该同仇敌忾,立场和利益是一致的。可下官这几日调查谣言一事,却发现在大理寺关押着宋檀,小报却谣传是萧家主母萧锦兰虐杀侍女,并且还说她虐杀的原因,是嫉妒这些侍女年轻鲜活,想要以少女的鲜血永葆青春。。。
更有论者,说萧锦兰与宋二郎君通奸。今晨的小报上,还刊登萧锦兰对宋二郎君用药,试图让他丧失记忆。。。若是谣言为北粱探子散布,那他们应该散布对宋檀不利的消息,而不是对萧家不利的消息。。。”
沈初明眼里都是对真相的探寻,没有留意裴中额角青筋突突跳着。
裴中擦了擦汗,奏声愈发干哑。
“沈寺丞所言甚是,下官也只是推测之言。不过,谣言虽是北粱探子制造,但想必寺丞也发现了,这些传播谣言之人,为了让谣言更逼真,大多真假参半,这才更有说服力。”
“而联系周希悦的绝笔信,我们可知北粱勒索的钱财,萧家恐怕拿不出来,故而北粱才会背信弃义,曝光萧锦兰虐杀侍女一事。至于谣传她与宋二郎君通奸,若果真如此,她又为何毒杀宋二郎君?可见谣言是假的,不过是拖宋家下水而已。”
“沈寺丞想想,萧锦兰对宋二郎君用药的事情,大理寺已经查出来了,北粱探子如实刊登博取更多信任,也是他们惯常的手段。。。”
沈初明却道,“那裴少卿如何解释,如果萧家和北粱沆瀣一气,那周小郎君被北粱人培养成暗探,安插在玉京城中,嘉王为何要逼死周小郎君,这岂不是与北粱对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