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生冢上空,血月如鈎。
腐土气息骤然翻涌,阿溪的红裙在阴风中猎猎作响。
她足尖点过几处歪斜的墓碑,像团跳动的火焰径直穿过归离身侧,发梢扫过归离苍白的脸颊。
“想要见你一面可真难。”阿溪在乌荧面前三尺处站定,腰间药囊飘出荡荡安魂药香。
阿溪完全无视了归离瞬间绷紧的手指——那指尖已经凝出三根冰棱。
乌荧身旁的妘羽星下意识後退半步,刻上星纹的铠甲擦过墓碑上斑驳的铭文。她现在也还在适应摆渡人这个新身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哼。”阿溪兀自轻笑,目光掠过乌荧肩头看向他身後空荡荡的坟茔,“我还以为幽冥司中归渊与你会形影不离……”
她骤而凑近,红唇几欲贴上乌荧耳廓,“没想他的位置被人替代了呀。”
阴风骤停。乌荧发间涂鸦笔上的朱砂符文微微发亮,却始终没有出鞘。倒是妘羽星袖中星盘“咔”地弹开,十二枚玉筹悬浮成防御阵型。
“谷主慎言。”归离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从阿溪背後刺来。
阿溪背对着衆人勾起唇角——她听见了归离玄铁靴碾碎骨殖的声响。
果然,幽冥司主与这位判官之间的嫌隙,比她预想的还要深。
“失言了。”阿溪嘴上这麽说,眼睛却仍盯着乌荧,忽地绽开个令人骨悚的微笑,“就是不知道乌判官承诺给我和神农谷的交代……”
她随即转向妘羽星,“究竟何时兑现?不然……我可就得带走她了。”
妘羽星腕间星链哗啦作响,十二道星光结成屏障。但阿溪早料到这招,提前弹指射出一缕药粉——星光碰触到青色粉末瞬间黯淡如残烛。
“妘灵造成的损失,娲皇宫已经赔偿。”乌荧终于开口,声音像从很远的黄泉传来,“至于她的死而复生……”
他雪衣下的手轻轻拉住妘羽星颤抖的手,“毕竟死过一次,娲皇宫自会处置。这还不够麽?”
阿溪眯起眼。她注意到乌荧说“死过一次”时,妘羽星眼底闪过的痛楚。
“对你个人……”乌荧的涂鸦笔不知何时已点在阿溪喉间,笔尖朱砂画出道血线,“无非是想知道妘灵的来历,顺便拿阿羽要挟我。”
他故意压低声音,“不如直说,要我如何帮你?”
阿溪感到喉间传来灼烧感。乌荧这厮竟用上了“烙魂砂”,看来是真被踩了痛脚。
阿溪反而笑得更艳,任由朱砂在皮肤上灼出青烟:“我要你承诺——”
轰隆!
远处墓碑轰然倒塌,打断了她的话。
归离不知何时已站在衆生冢最高处,玄铁靴踏着块刻有“罪骨同眠”的界碑。
黑雾在她脚下翻涌,隐约显出无数张痛苦嘶吼的人脸。
“谷主。”归离的声音裹挟着阴风砸下来,“你究竟想说什麽?”
阿溪抹去颈间血痕,旋身展臂。红袖翻飞间,数十道药粉射入黑雾,竟将那些扭曲的人脸暂时凝固。
“我知道你们多是替罪羔羊!”她声音陡然拔高,在坟茔间激起层层回音,“生前替宗门背罪,死後还要替整个修真界承受怨气!”
黑雾立时剧烈翻腾。有张格外清晰的人脸挣脱束缚,露出腐烂的半边面孔——那分明是二十年前神农谷药人暴动时被处决的叛徒!
归离猛地掐诀,腰间幽冥令嗡嗡震颤。但那些被药粉定格的怨灵已经苏醒,纷纷转向她所在的方向。
阿溪趁机继续喊道:“看看这位司主!幽冥司何时为你们主持过公道?”
“阿溪!”乌荧厉喝,涂鸦笔在空中划出血色符咒。但为时已晚,整片黑雾已化作咆哮的巨龙,裹挟着碎骨与怨气朝归离扑去。
妘羽星再也忍不了了,展手召出巨斧:“住手!那些怨灵会——”
她的话被惊天动地的轰鸣淹没。
归离的身影瞬间被黑雾吞噬,只有幽冥令发出的青光如困兽般在浓雾中左冲右突。
阿溪退到乌荧身边,指尖拈着颗青色药丸:“现在,我们可以谈谈那个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