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归之温和望着他,缓缓开口。
——长生,你想一想乔夫人,想一想父亲,你做着这些伤人又伤己的事情,他们也在你後面伤心啊。
乔长生低着头,他看着那枝梅花,愧疚淹没了他。
他这条命,是日月山庄上下小心翼翼看护着丶活下来的。
所以哪怕是茍延残喘,哪怕是後来贺归之看管地过于小心,乔长生也始终努力活下去,从没怨过他的兄长。
“……魏危,我想起日月山庄的梅花。”
乔长生回忆那些与兄长点点滴滴的事情,喃喃开口。
“从前山庄里有许多虫子,有一次,一只毒虫咬了我常常入画的一只青背山雀,我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死了,被梅花掉落的花瓣淹没,我与兄长一起将它埋在了树下。”
“我那时伤心的很,兄长要给我找新的来,我不愿意。後来我的院子里再没有出现过一只虫子。”
乔长生的嗓子阻塞,心头血如刀剜,低下头控制不住的咳嗽着。
“可是——”
可是若是自己的兄长和追杀他们的刺客有关,这群刺客又和夏无疆有关联。那麽,薛家那满门的人命就和贺归之有关系。
乔长生想起薛长吉临走时恭恭敬敬地喊他先生,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麽,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
“……”
乔长生这样的君子,心性坚不可摧,九死未悔,其实也很容易崩溃。
他们只会去做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无论这件事要付出什麽样的代价,哪怕是一条性命,他们也甘之如饴。
但若是发觉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对他们来说正如抽掉木塔上的主心骨,无论能战胜多少地震水淹,都抵不住这顷刻间的崩塌。
平日里的乔长生不会主动敲魏危的房门,更不会进魏危的房间。
他现在坐在这,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麽办丶不知道该和谁说这些猜想,他已在崩溃的边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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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长生低着头,自己手上快捏了一圈红印,听见对面魏危的声音。
“乔长生,若是把错处拉成一条长长的丶无法窥见全貌的链子,在这世上所有人都在环扣当中,人人都有一身过错。”
魏危的目光落在乔长生身上,她俯身按住乔长生的肩膀,好似有什麽东西重新支撑起乔长生这病弱的躯壳。
魏危眼中印着江水波光,自成斑驳:“事情还没查明,就算贺归之当真和这些事有关系……”
乔长生忽然想起先前魏危安慰薛长吉的话来了,下意识接上一句:“错不在我?”
魏危擡眼看着他:“——他的错与你没有关系。”
乔长生闻言一怔,半晌,却是松开手指笑了笑。
“魏危,我真的有些羡慕你。”
魏危的身上有一些东西,正如那冲天而起的傩梭,能够飞向乔长生到不了地方。
一个浪头打过来,船晃了晃,乔长生下意识抓紧了桌角,却是脸一白,垂眸显出几分疲倦的神色来。
魏危想起先前乔长生在林子里发低烧的事情,皱着眉头站起来,想去看看船上有没有医师。
她打开门,只见陆临渊一身水气,正欲擡手敲门。
魏危:“……”
陆临渊:“……”
陆临渊应当是刚刚洗的澡,乌发被水染了似的,发尾的水珠还在往下坠,衣带松松垮垮的,连额发被打湿,眼下一片青色,说不出的可怜。
魏危扶了柔弱的陆临渊一把,问:“你怎麽了?”
陆临渊手按着鼻梁,显得很无奈。
“魏危,我晕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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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临渊这次还真不是装的。
清河山林里几天几夜没有休息好,加上这时的晕船,从来没有坐过船的他昨天半夜里吐了两回,一点觉都没睡到,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撅过去了。
原本定下要走水路,是因为乔长生身子不好,也不用魏危与陆临渊劳心劳心地驾车,能够舒坦一些。却没想到陆临渊晕船晕得厉害,寻常闻橘皮或是掐内关xue的法子都不管用。
魏危床上躺着一个头晕眼花的陆临渊,窗边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乔长生,好好一间屋子顿时成了伤兵营。
魏危问:“这能治吗?”
乔长生犹豫:“这……大约有些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