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鸣鹤本就是做做样子,既然嫖客不要他多礼,那他当然「从善如流」了。
段嗣昭走出几步,看到落在地上的诗词册子。他捡了起来,看到封面左下角写了三个字,上面还有个红色小印章。
段嗣昭回身指着封皮上的小字问小倌:“这写的是你的名字?”
“嗯。”玉鸣鹤嗓音有些哑,“奴家艺名玉鸣鹤。”本来後面还该说一段解释名字的诗词,但鉴于这个嫖客是文盲,玉鸣鹤就省了这些风雅话。
“玉鸣鹤”段嗣昭低声重复着名字,手指在封皮上的小字上缓缓挪过。
「鸣鹤」那两字笔画颇多,段嗣昭多看了一会儿,这才把诗词册子放到了桌上。
他继续往外走,到门口时却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床上的小倌问:“包你一月是什麽价钱?”
眼前的嫖客出手大方,玉鸣鹤本该巴结揽活儿的。可对方太能做了,玉鸣鹤感觉要是天天都接待这个嫖客,他肯定身子吃不消。
如此一来,玉鸣鹤对嫖客的态度就是既想要又不想要,他索性道:“将军,这事儿奴家得问过爹爹才能答复你。”
段嗣昭便不再多说,转身出了厢房。
玉鸣鹤摸不准这嫖客的意思,不知对方这是算了,还是还有戏。但他也不多想,反正这事成不成他都不算亏。
他唤来小厮打热水,依旧是默啜伺候他沐浴。兴许是今日那三两银子的功劳,默啜这次伺候得更为尽心。
过了会儿,老鸨来了,对着玉鸣鹤就是一顿夸。
玉鸣鹤知道老鸨是来要钱的,抽出五百两银票交过去,“小段将军做了全套,是四百两,他另外加了一百两的赏钱。”
“倒是个手阔的。”老鸨笑弯了眼。他数了数银票,看向玉鸣鹤说,“我先去入账,回头把你这次的花红给你。”
楼里的小倌一般都是一月结一次酬劳,但玉鸣鹤挣钱的本事明显远远高于普通小倌。老鸨为了笼络住他,特意每次都给他立结酬劳。
“麻烦爹爹了。”玉鸣鹤道。
老鸨亲切地拉住他的手拍了拍,接着又有些担忧地说:“那段二爷这两天天天来找你,每次都落了空。他脾气又大,下回他再来找你,只怕会对你不客气。”
玉鸣鹤想起段克权对段嗣昭和段君立的微妙态度,唏嘘说:“神仙斗法,小民遭殃。”
老鸨跟着玉鸣鹤感叹了一句,也没提出什麽保护玉鸣鹤的办法,就只嘴上叮嘱玉鸣鹤多加小心就离开了。
这种口惠而实不至的做派,玉鸣鹤早就领教过了,也没多意外。
他清点了下自己今日刚到手的五百两银票,等着改日再去钱庄兑成银子。
外面天色有些暗了,但还不到入睡的时候。可玉鸣鹤身上疲乏,躺在床上就沉沉睡了过去。
他梦到了养父。
养父是一个年老色衰的小倌,说是「年老色衰」,其实养父病逝时也不过才三十岁。
养父是在一条河里捡到他的。
那时正开了春,河水刚刚化冻。
养父在河边看到有个小木盆顺河而下,扒拉过来一看,里面装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男婴。
男婴的包裹里有一块摔碎的长命锁,那长命锁是上好的枣红玉打造,看着颇为喜庆。
养父心道男婴必定出身大贵之家,不知怎麽会被遗弃。
直到养父抱着男婴回家,给男婴用热水暖身子,才发现男婴乃是双性身。
养父那时便明白了,男婴多半是因为这副畸形的身躯遭了嫌弃。
那一夜,养父在破旧的小院里抱着男婴哭了一晚,既是哭男婴,也是哭养父自己。
养父也是幼时遭家里遗弃,不过不是因为身体畸形,而是因为家里穷,父母就把年纪最小的他卖去了花楼。
因为年纪最小意味着没有足够劳动力,不能为家里添进项,反而白张嘴吃饭,所以父母卖起养父来也不怎麽心疼,只在拿到养父的卖身钱时象征性地落了几滴泪。
养父在十三岁时便被安排接客,过早地承受性事损害了养父的身体。
养父在十七岁那年便已比同龄少年郎看着沧桑许多。
老鸨觉得养父卖相不好,把养父逐出了花楼。
养父年纪轻轻坏了身体,这些年赚的卖身钱又被老鸨捞走了大头,攒下来的银钱寥寥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