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专家着手贴对联,贴窗花,另四位专家挂灯笼丶发礼品。
何组长坐在工位上包红包,一只带回家给上初中的儿子,另一只给迎面走来的丶不茍言笑的冷酷实习生——江陵同学,“给你。”
江陵神色一呆,“这是?”
何苍山双眼放光,“给你的压岁钱。”
说是压岁钱,实则是蹭饭钱。这些日子,跟着江陵同学好吃好喝,可得略表心意,以免初三回来上班,被驱逐出蹭饭小分队,失去营养美味的午间大餐!
江陵接过红包,火速拆开,看见一张粉色人民币,心里涌起些许暖意,“谢谢何组长。”
何苍山每月只有300元零花钱,竟愿意用13预算包压岁钱,属实有点大方。
但只有小孩子才有压岁钱!江陵心间一酸,过了2月份,自己就真正变成成年人,再不是小孩子,再不会有人给压岁钱。
约莫四五岁时,她就盼着长大,盼着不让黄芹与江河操心。一恍经年,终于长到曾经幻想的年纪,心中竟没有想象中的欢喜,而是一种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平静。
自己虽不再是小孩子,可有人是小孩子。
长大成人的第一步,就是给小孩子包压岁钱吧?
江陵唇角上扬,动身走到窗前,捡起专家们不要的红色边角料,双指握着剪刀,裁出一张红纸,再将其折成一个红包,用浇水粘上连接处,最後请何苍山用毛笔写上“学业有成”四字。
何苍山写的一手好字,擅长各家书体,曾拿过全国书法大赛一等奖。
此刻,何苍山放弃最为熟悉的柳体,选择更为浑厚丶庄重的隶书,以应江陵的深深期盼,祈愿来日韩小四能够突飞猛进,成为国之栋梁。
——
大年三十,清晨,已于昨日傍晚闭店的黄芹去市场采买年夜饭食材,江陵揣好封完的红包,下楼,绕过山地车,徒步走去考古院。
考古院也在洛川老城区,位于应天门遗址西边,离江陵家1。8公里,骑车10分钟左右,步行25分钟左右。
以往,为了尽快整理新分发的资料,江陵都是骑车冲进不算繁忙的早高峰,可昨晚并无新分配的任务,眼下的江陵就慢悠悠走着,走过隋唐老街,穿过丽景门,走进考古院老旧又简陋的大门,走去接待大厅後身的食堂。
食堂只剩二位阿姨,一位叔叔,视线中仅剩十只包子,八颗水煮蛋,一杯豆浆。
“小江同学?还剩啥?”,何苍山声音响起。
江陵迅速抓起豆浆,插入吸管,狠狠吸了一口,再侧身露出水煮蛋和凉透的包子。
何苍山满眼失望,“哎!”
每逢节假日,食堂这帮人就对付了事!既减少餐品种类,又减少饭菜数量!
何苍山愤愤抓起四只包子丶四只水煮蛋,转而期待起午餐:小四呀,旧年最後一顿餐食,你可要喂饱老夫!你放心,老夫不会亏待你,老夫定会为你美言!
韩四海来时,江陵与何苍山已坐在接待大厅20分钟。
韩四海一惊,长腿一迈,“陵陵师姐,你怎麽下来了啊?”
“没有工作。”
“160号没有新发现了呀?”
“恩。”
韩四海放下三只保温桶,兴冲冲地拧开粉色盖子,露出香气四溢的蹄花汤。
江陵咽了咽口水,挖起第一勺汤汁。
美好的午餐时光就此开啓。
这顿饭吃得很慢,慢到韩四海有天荒地老之感,仿若他和陵陵师姐已来到时间尽头。
幸而何苍山时不时感叹,“好吃!”,韩四海才不至于生出更多非分之想。
饭毕,江陵用湿纸巾擦干净略显苍白的双唇丶纤细白皙的手指,再郑重取出黑色羽绒服口袋中的红包,“韩四海,给你。”
这是?韩四海血液凝固,双眸怔怔盯着红包,映着‘学业有成’四个字。
傻了?江陵唇角上扬,将红包塞进韩四海掌心,“压岁钱!”
压岁钱?陵陵师姐给我压岁钱?韩四海瞳孔闪过千万种色彩,呼吸声里夹杂着惊天动地的快乐,“…陵…陵…”
何苍山悄身离开,留给二人独处空间。
“不喜欢?”,江陵挑眉。
“喜欢!”,韩四海攥紧红包,又松开红包,眼眶逐渐泛着胭脂色,唇角已是比春光还要明媚的笑意,“除了哥哥,还没有人给我压岁钱。”
江陵心间一酸。
她虽未曾打探韩四海家庭情况,但隐约能猜到其不幸,却不想除父母不靠谱外,其他亲人也是这般……还好,还好有韩名扬。
有这般好的兄长,方不至于流落街头,孤苦无依。
江陵收敛心神,不愿再陷入其中,起身,温声道:“我要上班了。”
“恩!”,韩四海起身,高大的身子直挺挺站着,清澈纯真的鹿眼直视江陵远去身影。
——
夜里,临近12点钟声敲响时,韩四海打来电话,稚嫩娇羞的嗓音响起,“陵陵师姐,我有一个新年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