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东伯的声音。他嗫嚅着又问,“到底是咋回事啊?”
陆如冈转头向外看去。
茶楼的门板还未封,格棂透出晚霞的光影。
这片光影中,有几个拉得长长的人影走进,将绯色和金红的霞光踩碎。
门被敲响:“开门!”
莫玲珑打开门,见是一队差吏,头戴皂色顶巾,青色上衣下裤,腰间悬挂腰牌。
那腰牌上刻着都察院三个字,并两个数字,分别是三四,一七。
心跳快了一下。
有的事,纵使怀着期待日日努力地去做了,但当真的来到面前时,反而有些不真实。
外头的东伯也看到了她,双眼瞪大翕动着嘴唇正要说话,却发现莫玲珑压根没看他,而是紧紧盯着这群官差。
带头的差爷往里扫了眼,喝道:“陆如冈何在?”
“我是。”
陆如冈往前一步,眉头已是皱起。
看这官差的穿着,是下层吏员。
自己何曾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
“都察院奉旨拿人,陆如冈,跟我们走!”来人声音低沉,带着令人胆寒的气势。
“你们搞错了吧?我家公子他是……他可是探花郎,被皇上钦点去翰林院的啊!”
东伯骇然地扑过来,被为首的官差手一挡推开。
茶楼对面的客栈,旁边的食肆,再过去一点的绸缎铺,这些店铺的人纷纷簇拥到茶楼门前,闻言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
“带走!”
带头的官差乜着脸色发白的陆如冈,不屑地冷哼,“都察院奉旨拿人会审,绝不冤枉任何无辜!现在让开,不要耽误我们办差!”
莫玲珑上前一步,行了个礼:“请问,陆如冈所犯何事?”
她问出了陆如冈想问的话,他像看救命稻草一样看向莫玲珑。
见她风度端方,官差应道:“有人告陆如冈悔婚,我等带他回去受审。”
“谢谢告知。”
莫玲珑退後。
袖笼下,攥紧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脸上缓缓地露出一丝笑意。
终于——
她终于告成了!
悔!婚!
刚才东伯的喊冤声衆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是金科探花。
围观的街坊四邻私语声更大了。
一甲进士的光环,是所有读书人毕生在追求的荣耀高峰。
而悔婚,则是大安朝被写进刑律的罪名。
这两样有了交集,实在震惊。
听到那差吏的话,陆如冈脸色唰一下变白,转而扑到莫玲珑面前跪下,去拉她的手:“玲珑,你快跟他们说,我没有悔婚,我来就是想跟你商量婚事的!”
里面,闻声而来的何芷母女和两个店小二看到这幅场景顿时刹住脚步,呆若木鸡。
莫玲珑抽回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被他碰到的指尖,往後一退:“抱歉,陆公子,你还是去跟都察院的大人说吧。”
晚霞渐渐沉下去,刚升起的满月高悬于空,寂寂洒下冷白的银辉。
那些光线落在陆如冈的脸上,显得面如死灰。
哀求的眼神渐渐疯狂:“你救救我吧,我什麽都会愿意的,我什麽都愿意!我还是娶你!好不好?”
窃窃私语的音浪和衆多鄙夷的目光中,他被捂住嘴绑住手,像丧家之犬一样被带走。
只剩下东伯一路哭嚎的声音回荡:“哎呀,弄错了呀!我家公子没有悔婚!”
都察院的差吏渐渐远了,街坊四邻收回视线望向茶楼。
住得久了,这些人都已眼熟,如今带着全新审视的目光,看向莫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