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大娘气了一晚上,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她冲到儿子门前,啪一脚踢开:“你还知道好日子!我被淋了鸟屎,让你去讨饭来给我吃,大过年的呀!你可倒好,挑了香口好吃的自己吃了,带回来的都是些什麽烂七八糟的菜,全是人家饭桌上不要吃的!”
卢小山惊叫一声拉起被子:“娘,你怎麽进来了!我吃了什麽香口的了?不都给你带回来了嘛,十家,一点都没缺!”
“你再嘴硬?”
想到这里,卢大娘心里就难受得发抽。
那晚百家饭,米饭是糊的,菜是不新鲜的,肉是肥的——谁家大过年桌上还有这样的吃食?
那也就罢了。
可那只碗里,明明有很香的酱料味儿,红喷喷的油,蒜泥和油醋拌匀了的香味,真是拿来蘸鞋底都香!
但她压根没找到跟这点儿酱搭边的东西。
忍着恶心吃完後,她想半天只能想出来,她儿子小山,自己吃了。
卢小山看他娘眼角发红,心虚地瞥开眼。
小声说:“娘,你不是说十家就够了嘛,我多讨了一家,碗里装不下怕洒了,我就给吃了……”
卢大娘心彻底碎成渣渣:“那点儿酱汁是碗底的!你说你心里有没有我这个娘,啊?我辛辛苦苦,挖空心思想把咱家的铺子再扩一扩,为了谁啊?还不是你这不成器的东西?”
她絮絮叨叨,又把他小时候如何不听话不成器数落起,一直数落到不肯好好念书,害得她死命抠搜,为了给他攒家底,动了多少脑筋,连女儿出嫁的嫁妆都要刮一层皮下来。
被骂半天後,卢小山也有了几分脾气,坐起来硬声顶嘴:“你那是为了我吗?我看你就是为了自己风光,非要盯着莫家的铺子……咱家一个铺子都没发达呢,你也不怕贪多了砸手上,我也不怕告诉你,你惦记的那点酱就是莫家给的,我吃了,怎麽的吧,罪大恶极了吗?”
听到这句话,卢大娘一时竟然说不出话。
良久之後,才哇地哭出来:“我算是白养你了!”
送娘家兄弟出来的胖婶听到卢大娘的哭丧声,撇了撇嘴角:“也不怕大过年的晦气!”
“是啊,一大早开始骂家里的汤圆少了,现在骂小山呢。”卢家挨着墙的另一头,是卖果子糕点的江家,江婶子蛮不乐意,“活该被鸟砸一泡在头顶上。”
“什麽?”胖婶嘴都合不拢,“她大过年的被鸟粪给淋了?”
“你不知道啊,昨天小山来我家讨饭,我忙着料理年夜饭,哪有合适的给他,就给了点锅巴和咸菜!她那张嘴,给她好菜也没好话的,你说是吧?也就玲珑那孩子心软,还肯给个饺子!”
胖婶回味过来了。
卢小山没去她家讨,看样子是嫌弃她家没好菜。
江婶摇摇头:“不说了,我要去给祖宗上香了。”
胖婶僵硬地一笑:“我也该去供香台了。”
说到供香台,她忽然想起来,莫玲珑应该不会,去年林巧还过来问过怎麽摆。
于是,她风风火火地回家拿了香烛和烟酒,叫儿子张闯,让他给隔壁送去。
张闯坚决不肯:“娘,我不去,你别再费心机了。”
想了一夜,他已经彻底将这事想明白了。
无论莫玲珑会不会跟韩元定亲,自己都配不上。
当务之急,还是把功夫都花在学业上。
以後有了功名,再遇到心仪的姑娘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自卑得难受。
胖婶无奈,只好喊小儿子去,但是反复叮咛:“儿啊,你送完就回来,可别没出息地问你玲珑姐要吃的。”
她家年夜饭的当家主菜,还是莫玲珑那好不容易定来的焖肉呢。
“还有卤味管够,听见没?”
小胖无奈扮了个鬼脸:“知!道!啦!娘我又不是小山哥哥,要吃的丢人我能不知道吗?”
“卢小山怎麽了?”
“他昨儿捧着大碗,站在莫姐姐家後院门口,用手捞饺子吃。”小胖回忆了一番自己闻到的香味,口水暗涌,“好了娘,我这就去了。”
小胖拎着包袱,刚要敲院门,看到那块“凶禽”的木牌牌,往後退了一步,扬声喊:“巧姐,巧姐!”
林巧出来应门,门一开,小胖笑脸迎上去,双手捧着东西,一双眼睛却扫向烟囱正冒烟的竈房:“巧姐,我娘说让我来送点供香台用的东西。”
“难为胖婶记着了!”林巧见他探头的模样,笑着捉黠问,“怎麽,想要啥?”
“好香啊,玲珑姐在做啥呢?”
“姑娘刚做好了狮子头。”
她目睹小胖在听到“狮子头”三个字後,不受控地咽口水模样,谄媚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