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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建恒最後还是配合地坐下来接受问询。
宋魁坐在他对面,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身体倾向他,展现出一种倾听丶恳切的姿态,告诉他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开始。
周建恒端起一次性纸杯抿了口水,“那……我就先从为什麽会联系到江老师说起吧。”
他望一眼江鹭:“我母亲王春萍,你可能没听过她的名字。但三十年前,她也在邶西电力工作过,与你母亲张月秋同是财务部门的同事。你母亲出事後……”他说到这里停下来,征询道:“江老师,宋局,这件事我方便提吧?”
宋魁遂关切地看向江鹭,见她面色如常地点头,便示意周建恒继续。
“当时你母亲因为实名检举景洪波职务侵占等行为遭到威胁丶出事以後,公司这些员工。尤其是财务部门的员工,不仅是害怕丶惶恐,实际上也都受到了上级领导不同程度的压力。我母亲与你母亲当年在单位里的关系最要好。因此这件事也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创伤丶痛苦和内疚。”
“这之後的十几年里,她一直在景洪波手下工作,甚至景洪波从邶西电力离开,成立新的公司以後,她也被作为元老员工提拔了过去当财务经理,一直干到前些年退休。”
“这期间,她一直在做你母亲没有完成的工作。除了当年收集的景洪波行贿丶僞造合同等相关材料外,还包括後来在梧桐半岛这个项目上,他是如何借壳盛江和耿祈年的朔正地産,通过虚构招标丶围标丶捏造金额骗取政府补贴丶套空拆迁补偿及投资人资金,又如何通过资金的多道转手洗白丶中饱私囊,这些证据都被她保管起来,等着有合适的机会了交给警方。也许与你母亲的无畏无惧不同,她选择这种卧薪尝胆的方式,也算是殊途同归吧。”
说到这里,他声音低下去,微带了些沙哑,“我本来是不清楚她做的这些事情的。前年,她查出来肠癌晚期,我去照顾她,临终前她才告诉我,希望我能把这些材料递出去,帮她完成这个遗愿。江老师,你的情况她也一直在默默关注,她说如果我联系到你,想让我替她表达她的愧疚,希望你能理解她当年没有站出来为你母亲发声的懦弱和无奈。”
周建恒说完这些,接待室的空气鸦雀无声,每个人的面上都是一片凝重。
江鹭的心更是在酸涩丶苦楚中翻江倒海。
陈年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三十年时间积蓄的厚重情感,悲伤与刺痛,不甘并哀怨,愤懑兼仇恨。仿佛也随着周建恒的一字一句揭开封条般倾泻出来,在胸中激烈回荡,久久不能平息。
宋魁转头见她眼圈有些发红,似乎在克制着不让自己抽噎,便从桌下安抚地攥紧她的手,轻柔摩挲着,也像要抚平她心上的沟壑和褶皱。
待她轻轻摇头说没事,他才重新看向周建恒:“你母亲收集的这些证据材料你都看过没有?是否保存完整?”
他却摇头:“材料都在保险柜里锁着,保险柜我还没有打开过。”
宋魁大为疑惑:“没有?这麽重要的东西不由你保管吗?怎麽会从来没有打开过?”
“我最初操办母亲的丧事,无暇顾及这个,母亲去世後,我的心情和精神状态也很差,看到她的遗物只想回避,更别说想着去打开了。一直到去年初,情绪恢复了一些,又在手机上偶然刷到关于梧桐半岛的最新情况,我才再度想起来这件事。但是後来我用贴在钥匙上的密码试了,一直打不开。”
宋魁视线聚焦在他面上:“密码是错的?”
他再度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是我母亲写错了,也许是我听错了丶或者记错了,总而言之我试了很多次都不对。所以我才想到江老师,以为她看到钥匙就会明白它的用途和上面贴的数字的含义。”
一直旁听没有出声的江鹭这才开口问:“为什麽?”
周建恒一讶:“因为这个保险柜就是你家的啊。”
江鹭哑然。
周建恒见她一脸意外,“江老师,你完全没印象了吗?这个保险柜是你母亲出事之前不几天暂放在我母亲这里保管的,後来你也知道。因为警方在这个案子上的所作所为,我母亲当然也就没有将保险柜和里边的材料交出去。她提到过,这个密码她没有改,一直沿用你母亲最开始用的那个。我还以为你会对自己家的保险柜钥匙很熟悉呢。”
江鹭有些无奈:“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我怎麽可能只因为一把钥匙就感到熟悉?”
“那钥匙上贴的密码,你也完全没想起来什麽吗?也许是你母亲的生日丶你的生日丶一些重要的日子之类的……”
“要不是听你说,我甚至都没有把那串数字往密码这方面联想过。”
周建恒只得道:“好吧,那也许是我太主观了。”
宋魁问:“保险箱现在在哪?方便的话我们的人过去取一趟。”
“就在我母亲的老房子。”
李卫平很快安排于驰将保险箱取了回来,暂送到市局刑侦技术研究中心。刑技中心的主任庞博丶设备技术处的骨干孔海涛也在宋魁的通知下赶了过来。
保险箱是三十多年前生産制造的,孔海涛初步看了一下,告知宋魁情况:“固安这个牌子大概十几年前就停産了,厂子都倒闭不存在了,再找他们派人来恢复初始密码肯定不现实。我们还得再仔细研究一下,才能确定怎麽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