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恕越凑越近,花瓣一样的唇就在眼前,由着他攫取,她已经不再挣扎,也许她也看见了前世,看见他们有多亲密,她早该认命了,前世他们是夫妻,今世依旧会是。
近了,更近了,她微凉的呼吸拂在他唇上,似在抚慰,又似在诱惑,裴恕伸手,手指穿过她凉滑的发丝,扣住她的後颈,她转过目光看他:“裴恕。”
所有的动作都在此刻停住,前尘往事汹涌着,裴恕有些恍惚究竟是前世还是今生,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紧紧咬着唇,有一刹那让他疑心是不是咬出血了,因为那发白的唇瓣忽地又变成了红色,花一般夺目。
忍不住伸手想要触摸,她终于有了反应,躲闪着,嘶哑干涩的声音:“别碰我,我自己吃。”
裴恕第一感觉,是失望。
她一向固执得很,这场反抗为什麽不肯再坚持得久些?
但她那麽固执,肯定不会乖乖吃的,他其实应该再强硬些。天人交战着,裴恕终是松开了她。
王十六立刻挣脱他的怀抱,他没有再行动,也许是吃准了她逃不掉,她现在这样子的确也逃不掉。定定神扶着床柱坐好,食盒放在床头的架子上,伸手拿过。
裴恕失望到了极点,她居然真的没有再反抗,要吃饭了。这失望不能与人言说,连流露都不能,也只得起身让开地方,她并不看他,低着头吃那碗鸡茸粥,裴恕看见她微微开合的嘴唇。
很软,比他触碰过的任何东西都软。有点凉,也许是饿的,气血不足。形状很美,花瓣一样,似乎曾在哪本典籍看过说以花为食,她是以花为食才有这花一般的唇麽?他也很想,以花为食。
王十六慢慢吃完了那碗鸡茸粥,又拿起蒸饼。
肚子里有了饭食,先前那眩晕无力的感觉减轻了许多。她想她真是蠢,居然用绝食这种法子,除了伤害自己,还有什麽用?从前薛临给她讲过兵法,道是以进为退,以攻为守,她还是太没用,只顾着无能发怒,行事全没有章法。
她得耐下性子来,找到裴恕的疏漏,她一定能救出薛临。
裴恕安静地看着,她吃得不多,也不快,有饼屑站在嘴角,很小的一粒,随着她咀嚼的动作微微晃动,让人忍不住想替她拿掉,于是果然伸出手。
“别碰我。”她很快说道。
动作顿了下,但裴恕还是坚持着,捏走了那粒饼屑。
指尖碰到她的肌肤,柔腻得像是上好的暖玉,手上突然开始发热,裴恕掩在袖子里搓了下,淡淡说道:“你嘴角沾了饼屑。”
王十六看他一眼。他如此道貌岸然,明明想动手动脚,偏要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譬如饼屑,譬如方才喂她吃饭。如此虚僞,那麽,她也可以利用他的虚僞。“有劳。”
裴恕在惊讶中,微扬了眉梢。
直觉她并不会真的感谢他,但她神色如此平静,话又说得如此客气,让他忍不住生出奢望,也许她已经不再抗拒他了呢?毕竟他们曾是夫妻,夫妻者,男女之间最亲密的关系。
在翻腾的心绪中慢慢说道:“无妨。”
王十六吃完了最後一角饼,晕眩的感觉缓解很多,此时困倦上来,眼皮涩得厉害。吴啓说过吃了那个药以後不能劳累,而她最近太累了,劳心劳力,须得好好休息,才有精力对付裴恕。
推开碗筷:“我要睡了。”
裴恕心里扑的一跳,简单一句话,依旧不可抑制地生出绮念。深吸一口气:“刚吃完饭,不宜立刻就睡。”
王十六蓦地想起这话薛临也曾说过,他低眉垂目看她,浓长眼睫掩着凤眸,和薛临几乎一模一样,可同样的皮囊之下,却藏着如此卑劣的神魂。“我困倦了。”
“稍微走动走动,”裴恕起身,伸手来扶她,“若是体力不支,我扶着你。”
王十六急急躲开,他没再勉强,她却也因此生出恐惧,若是不顺从,他便又有借口碰她。扶着床柱站起,在屋里慢慢走动,四周安静得很,初冬的天气,连鸟雀都是噤声。
这时候,薛临在哪里?
步子突然就迈不动,心里酸涩到极点又不能被裴恕发现,王十六转过脸背着他,沉沉吐着气。
天已经冷了,薛临有没有添衣,有没有吃饭?他身量高,囚车却是低矮狭窄,他不得不弯腰站着,这麽多天了,腰疼不疼?
裴恕听见了她突然沉重的呼吸声,她背朝着他并不能看见脸,但她薄薄的肩微微耸动,让他意识到,她可能哭了。
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她立刻又转向另个方向,低了头,肩膀凑了下,裴恕知道她是在擦泪,她为什麽哭,想起薛临了吗?
让他的妒意和着怜惜千百倍地增长,裴恕拦在她面前:“时辰不早了,该休息了。”
她眼梢红红的,果然是哭过,但她没有抵抗,只是沉默着点头,裴恕压下心里的不甘。
也好,只要她不做得那麽明显,他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侍婢送来热水等物,王十六胡乱洗了,馀光瞥见裴恕退了出去,他总算还要脸面,知道这个时候,不好留着不走。
四周没人,便趁着洗脸的功夫落了几滴泪,待洗好时,便也擦干了。侍婢提着用过的水走了,屋里安静下来,王十六长长吐一口气,拆开发髻,拣了把梳子慢慢梳篦着头发。
梳齿按压着头皮,不轻不重的力度,惶恐,思念,恨怒,都随着这单调重复的动作被慢慢抚平,屋里一应摆设都无,连镜子都没有,王十六便只是对着窗,一下一下,慢慢梳着。
身後蓦地有极细微的动静,有人无声无息,来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