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正拨开他额发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
指尖距离陆以时滚烫的皮肤只有毫厘之遥,却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医疗站里只剩下陆以时因为发烧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外面依旧未停的丶淅淅沥沥的雨声。
傅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体绷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他微微垂着头,额前湿漉漉的碎发垂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成一条冷硬直线的薄唇,和那绷紧到极致丶甚至微微抽动了一下的下颌线。
他维持着那个伸手的姿势,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陆以时无意识的丶带着依赖和委屈的呓语,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尘封多年的丶布满蛛网和灰尘的旧锁。
那个被他强行压在记忆最深处丶几乎要被遗忘的夜晚,那个同样因为疼痛和脆弱而蜷缩着丶同样抓着他的衣角丶同样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他“哥”的少年身影,毫无预兆地丶带着强烈的冲击力,撞破了时光的壁垒,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昏暗的灯光下,少年苍白的小脸,汗湿的额发,紧蹙的眉头,还有那双因为疼痛和害怕而湿漉漉的丶盛满了依赖的眼睛……
“哥……疼……别走……”
记忆里的声音和此刻耳边烧得迷糊的呓语重叠在一起,如同魔咒,狠狠撞在傅予心上最不设防的角落。
他搭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猛地攥紧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细微的“咔哒”声,瞬间泛起骇人的青白色。
那只僵在陆以时额前的手,指尖几不可查地颤抖起来。
猝不及防被击中的狼狈,是尘封记忆被强行撕开的剧痛,是某种被压抑了太久太久丶几乎要冲破所有理智堤坝的丶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情感。
他死死地盯着陆以时那张因为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丶眉头微蹙丶毫无防备的睡颜。
目光一寸寸描摹过那熟悉的眉眼轮廓,那微微张开的丶因为干渴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唇瓣……
混乱的记忆碎片和眼前脆弱的身影疯狂交织丶撕扯。
那个会抓着他衣角丶软软地喊他“哥”的时崽。
那个在颁奖礼後台与他擦肩而过丶眼神冰冷疏离的顶流陆以时。
那个在水榭里被他命令着张嘴丶羞愤到浑身颤抖的陆以时。
那个在雨中滚下石阶丶被他死死护在怀里丶脚踝红肿的陆以时。
还有眼前这个,烧得迷迷糊糊丶无意识地蹭着他指尖丶委屈地喊“哥”的陆以时……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傅予的呼吸在瞬间变得粗重而压抑,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猛地闭上眼,浓密的眼睫剧烈地颤抖。
不能。
不行。
不可以。
他那只僵在半空丶微微颤抖的手,极其缓慢地丶带着一种近乎挣扎的沉重感,收了回来。
指尖蜷缩进掌心,仿佛要将刚才那点温热的触感彻底碾碎。
他重新坐直身体,後背挺得笔直,只是那紧握成拳丶指节青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他沉默地站起身,没有再看床上昏睡的陆以时,径直走向放着药品的桌子。
他拿起体温计用力甩了甩,然後走回床边。
他掀开陆以时被子的一角,无视对方烧得迷糊时无意识的抗拒,动作略显笨拙却异常坚定地将冰凉的体温计,塞进了陆以时的腋下。
“唔……”陆以时被冰得瑟缩了一下,不满地哼唧了一声,眉头皱得更紧。
傅予按住他乱动的手臂,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後的丶比冰更冷的平静: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