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急什麽,倒回去到一分钟那,我记得有个问题……”
俩人的讨论声在她耳边渐渐淡去。
直到回到单位宿舍,岑净看着手机里从何敏雅那要来的采访原片段,心神恍惚,久久没有动作。
视频中,被问及这个人是谁时,他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道:“那个人啊,是在我低谷时身边唯一支持我梦想的人。”
他微垂着眼眸,看向了不远处,目光专注,像在思考,也像在回忆,落日馀晖打在他的侧脸,整个人再无赛场上的锐气锋利,反而有种不可思议的温柔和英俊。
像是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东西,他有些忍俊不禁:“那会儿她一脸傻气的告诉我,大家不会因为乔布斯中途被踢出过苹果而看轻他,觉得他不厉害了。反正她啊,鸡血就跟不要钱似的,拼命往我那塞。”
视频里出现了一秒沉默。
他忽地低头,莞尔道:“但挺好的。”
男人的声音低低磁磁的,颗粒度分明,像最上乘的留声机里播放出的怀旧唱片,轻而易举的,勾起了过去。
闭上眼的瞬间,宿舍四面外墙寸寸融化,17岁那年南城初冬的风跨越2296个日夜丶1674公里,重新吹拂在她脸颊。
卡丁车馆里,女生面庞青涩丶稚气未脱,真就如池城所说,带着点书呆子的傻气。
一旁的少年为了替她出气,刚应战赢下比赛,明明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和赛车“久别重逢”後的兴奋,却在被问到是否准备成年後重回f1时,散漫地摇了摇头,说没这个打算。
她记得自己说了好多好多。
哪怕池城一个个辩驳,可岑净心里却不知哪里来的自信,这不是他的真心话。
明明,他就是那样热爱赛车的。嘴巴可以说话,但眼睛不会。
不擅长面对冲突的她坚持着跟他“杠”了好几个来回,到最後几乎是有点生气了,赌气地说道:“这个世界很多时候就是唯结果论。就像乔布斯那样,只要成了最後赢家,过程越坎坷,加冕之路只会越传奇,被越多的人记住。”
当时身边的少年愣了一瞬,而後一阵大笑,问她:“对我这麽有信心啊?这可不像你平时话不说太满的虚僞好学生作风。”
岑净并没有因为他的挖苦而气闷。
那时的她敏感地察觉到,也许少年的大笑和打趣,都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真正的心绪。
所以她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笃定道:“反正我觉得,你一定会是,赢到最後的冠军。”
……
手机叮叮咚咚的来电铃声,将岑净思绪拉回。
睁眼那一瞬,对上镜子里25岁容貌清丽的女生,她竟莫名生出几分失落。
她垂眸看了眼,是「慢递邮局」的老板娘。
正想接听,铃声却已经结束。
随即,语音信箱多了一条留言。
“hello,是岑小姐吗?我是慢递邮局的老板。因为效益不佳,我们店年後就要转让啦,很抱歉,所有之前寄存在小店的旧物请尽快取回哦,本店也可提供快递服务。如果不需要的话也请告知一声,小店可以帮忙处理掉您的旧物。之前给您发过两次短信,没有收到您的回复。如果您方便的话,年後初五上午我们会最後对客人开放一次取物,如有需要可以前来领取。”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很别扭,有话总不肯说,说了也不肯好好说。
一次吵架和好後,池城带她来到那家店,郑重其事说:“现在呢,我可是这的vip用户。你以後要有话对当着面说不出,你就写下来行不行。老这麽闷在心里,真担心我还没想明白你到底哪生气你先把自己憋死了。”
当时他满脸骄傲地宣布自己一口气冲了十年卡,她以後有什麽想存的,都可以放在这。
岑净依稀记得,自己当时应该是很开心的,会被人这样重视,只是面上总不愿表现出来,故意和他作对,小声说了句:“十年?估计这店早倒闭了吧。”
这种一看就不挣钱的业务,也就开业运气好,骗到这麽个财大气粗又不太聪明的大少爷。
没想到,一语成谶。
这家寄存店,撑过了疫情,却倒在了这个冬天。
年初五那天,岑净落地机场就拦了辆出租车,去了慢递邮局。
店内正在忙着拆柜台,忙忙碌碌的,老板娘一见她,立刻笑了。
“来了?我就说,这五六年里你陆陆续续存的东西不少呢,要是全不要了也太可惜了。”
岑净当了一年多记者,不再像当初那般不善交际,一面和老板娘闲聊,一面等着她拿来东西。
一个不小的箱子。
如她所说,的确不少。
十来个信封,有自己一开始无法言说的少女心事,也有生气时吃醋时的烦闷憋屈,到了北京的不适应和思念……
除此之外,还有高三时他送的娃娃,2024年f1上海分站的门票,最後……
在盒子的最底下,是一枚校徽。
自己当时捡到後偷偷眛下的那枚校徽。
蓝色的底卡已经褪色,南城师大附中几个字也已残缺不全。
但照片里的少年眉眼英俊,棱角分明,清晰如画。
一如她记忆中那个得天独厚的少年,阳光落了满身,嘴角也总带着乖张灿烂的笑,照亮了她晦涩灰暗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