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利用你丶欺骗你在先!你还在惦记那什麽狗屁诺言!”
“他没有利用我,这件事上,他也没有欺骗我。”虞望皱眉纠正他,“是我没注意,从来没问过他,要是真照你说的那样,他一定是有什麽苦衷。”
沈白鸥沉默了,沉默了很久,才扯出一个讽刺的微笑:“文道衡知道你这麽爱他吗?”
虞望也沉默了会儿,靠在窗边,望向月牙潭旁久无人坐的丶废弃的秋千,秋千旁枝繁叶茂的青梅树。他又一年错过了青梅的花期,刚回来时,淡红色的青梅花刚落了蕊,院子里杂草丛生,书房里积满了灰。
“不。”月光照拂下,夜风传来低哑的回应,“他不知道。”
——
虞望和沈白鸥离席太久了,文慎本来还强撑着想等虞望回来,後来实在难受,借病先回卧房。文斯贤要陪他,他也只是让文斯贤送到了卧房门口。
“兄长,回罢。我休息一会儿便好。”他身上纱质的外裳有些单薄,长发拂在面颊,脸却是火烧过一般地红,说话也没什麽精神。
文斯贤看他这样,有些心疼:“你喝不得酒,为何要跟沈白鸥置气?”
“我没跟谁置气。”文慎有些恹恹,“我累了,有什麽话明日再说罢。”
文斯贤沉沉地盯着他看,却不得不承认,其实他已经快回忆不起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长什麽样了。他们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却因为虞望横插一脚,以致手足分离。这些时日,他看着文慎对虞望无意识的依赖和小脾气,深知那些东西原本都是属于他的,虞望这个畜生,强占了别人的东西,还不知道珍惜。
“跟哥哥去南厢睡吧,让哥哥照顾你。”文斯贤第一次在文慎面前自称哥哥,内心深处竟有些难为情,但面上不显,“这里太危险了,他不知道会趁你喝醉对你做出什麽恶心的事。”
“……”
文慎眯起眼睛,深深地打量着他。
被亲弟弟这样露骨地审视,实在不是一件正常的丶好受的事情,文斯贤不自觉地将背挺直了些,清了清嗓子,又问了句:“好吗?”
“你不是哥哥。”
文斯贤:“?”
文慎转身,打开门,走进去後又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文斯贤站在原地,呆站良久,呆若木鸡。
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呢???
“哟,大哥,怎麽在这儿面壁思过?阿慎在里面麽?”虞望回到宴席上,没见文慎的身影,又匆匆赶过来,一走近就看见文斯贤一副万念俱灰的死样,出于虚僞的郎舅关系还是随口关心了一句。没等文斯贤回答,便推门走了进去,顺手砰地关上了门,顺便落了锁。
文斯贤:“……”
“虞子深!你敢动我弟弟一根头发试试!”他开始不成体统地卧房的窗边大叫。
虞望根本不稀得搭理他,径直走到烛台旁燃了盏灯,一豆暖光瞬间跃起,照亮了一小半卧室,他看见他的宝贝阿慎蜷在床上,不知道因为冷还是什麽原因,原本整洁的床上此时堆满了衣服。虞望走近看,觉得眼熟,好一会儿後才发现这些衣服大多是他以前穿过不要的,不知道什麽时候被阿慎捡了去。有些内衫还沾着未洗的血迹,估计是他当年从校场回来随手脱了扔掉的,有些衣袍被刀剑割裂了,有些只是由于他不喜欢,便只穿过一次。
阿慎就这样蜷在这堆旧衣物做成的小窝里,抱着他的内衫,埋在他的外氅里,安静地淌着泪睡着了。
虞望站在床边,怔怔地看着他蜷缩的身影,胸口闷痛不已。不知道为什麽,他的眼前好像浮现出无数个这样寂寞而难过的夜晚。当年他满怀忐忑地告诉阿慎自己即将离京的消息时,阿慎不吵也不闹,非常懂事地点头,笑着祝他早去早回。
那时他其实有点失望。
可是如今,看着阿慎独自蜷在冰冷的旧衣中,徒然地抱着这堆残留着血腥气的死物入眠时,他却希望当年他是真的那样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