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收拾完盥室回到屋子里时,阿杳正坐在桌子旁闭着眼揉着眉心,姜晌轻声走到阿杳身後,伸出双手指腹抵上阿杳的前关轻轻揉拈着道:“刚刚就见你一直揉着这里,是不是揉着会舒服些?这个力度可以吗?”
“嗯,可以。”阿杳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向後靠在椅背上,道:“不轻不重,刚刚好。”
“嘻嘻,好歹也是握过刀剑的手,掌握力道还是没有问题的。”说者语气很是得意,但听者心底却生出几分惋惜,这双曾经舞刀弄剑的手,如今只能握握菜刀了。
“你恨我麽?”阿杳依旧闭着双眼,声音很轻:“辛苦多年积攒的内力,全部毁在了我手上。”
姜晌摇了摇头:“我不恨你,相反那时候我还有点崇拜你。你只用一掌就废掉了我全部内力,我觉得你一定是个特别厉害的人。那时候我还想,如果我有你这般功夫,是不是就能拦住稽查司的人带着爹娘逃走了。”说到这里姜晌笑了一声,继续道:“那个时候的我满心满脑都是姜家。”
“那後来呢?你被小王子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候,你恨我吗?”阿杳继续问道。
“不恨呀!”姜晌脱口而出,“这个问题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了嘛!”
“那如果有一天,我杀了你,你会恨我吗?”阿杳追问着。
姜晌一时恍惚,当初阿杳便说过,带他回来不是救他,只是要让他死的更有价值些。姜晌知道这一天一定会到来,只是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它到来的不要太快。
“怎麽不说话?”阿杳的声音将恍惚的思绪拉回,姜晌笑了笑,回道:“那时候我人都死了,还怎麽恨你。不过阿杳你今天有点奇怪,怎麽一直在纠结恨不恨的问题?”
阿杳没有回答,只是再次追问:“人死了魂还在,到时候你的魂魄会到我的梦里找我复仇吗?”
姜晌心中已有些许明朗,手上的动作多了几分轻柔,“阿杳你最近是做噩梦了吗?梦见了逝去的人?还是……”
“别问那麽多,你先回答我。”阿杳打断道。
“我不会。”姜晌语气郑重且认真:“我曾经说过的,若是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来到这里後的每一天都是你给我的赏赐。而且我相信,如果真的有一天你要杀我,那也一定是有不得不这麽做的理由,把这条命交给你,我心甘情愿。”
“你……真的这麽想?”阿杳睁眼望着姜晌,眼神充满怀疑。
“当然!”姜晌仰起阿杳的头附身与她对视着:“如果有一天你梦到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来向你讨债,不用怀疑,那一定不是我,你只管揍他,砍他,把他大卸八块,直到他再也不敢来骚扰你为止。”
看着姜晌认真的表情,阿杳忍不住笑了笑,调侃道:“那万一是个我打不过的恶鬼呢?”
“恶鬼的话……”姜晌思索半晌後继续道:“阿杳,你有时间帮我找一段桃木吧,据说桃木能驱鬼辟邪,到时候我刻一把桃木短剑,浸上我的血,专门克那些化成我样子骗你的恶鬼。”
“浸了你血的桃木剑就能克制那些化成你样子的恶鬼?”阿杳闭目浅笑:“这是哪本书上写的,我怎麽不知道?”
“嘻嘻,我自己说的。”姜晌说完兀自笑了起来,声音满是欢快,在阿杳耳畔轻声道:“说起木剑,我想起一件事,了之前在学堂时候,那时候大概十岁吧,有两个学生不喜欢读书,每天都想着要出门去浪迹江湖,说要做劫富济贫斩妖除魔的大侠,那时候他们没有铁剑,就一人刻了一把木剑,其中一个学生是用槐木刻的,说槐字是木鬼,他这把剑专门杀恶鬼,另一个学生家里相对富裕些,是用松木刻的,说松字是木公,他这把剑专门杀公侯,然後另一个学生问他,你只能杀公猴,那母猴怎麽办?然後那个学生就,你想象一下,就是十岁的孩子脸上表现出的那种特别嫌弃的表情说是公侯不是公猴儿……”
阿杳靠在椅背上,感受着前关xue上指腹轻柔的力度,聆听着身後人的温声软语,还有自香炉散出的淡淡沉香味在鼻尖萦绕,沉浸在这般平静温馨的气氛中,这几日因梦魇导致的烦躁与不安似乎也在一点点消退,久违的倦意袭来,思绪逐渐变得恍惚,不知不觉间,阿杳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入睡前没有辗转反侧,入睡後也没有噩梦侵扰,自始至终安安稳稳,踏踏实实。再次睁开双眼时,阿杳发现自己正躺在馨室的床上,一旁的姜晌伏在床前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带着哭腔道:“阿杳,你终于醒了!”
阿杳不解地看着姜晌:“我不就是睡了一觉麽,你这表情怎麽好像我是死而复生一样。”
“阿杳你不知道麽,你这一觉睡了三天两夜!”姜晌的语气带着控诉。
“有这麽久?”阿杳也十分惊讶,感觉自己闭上眼好像只是半炷香之前的事,没想到居然过了三天,怪不得这次醒来後觉得又饿又渴,不过这麽看来,这属实是近半月来少有的安稳觉,好久没有这般身心舒畅了。
阿杳伸了个懒腰,朝着姜晌吩咐道:“去帮我倒杯水,好渴。”
“好的好的!”姜晌说着站起身走到桌子旁,拿起白瓷壶向杯中倒水,但是阿杳注意到,姜晌自始至终都只用了右手,左手藏在衣袖中一动不动,袖口还有一片与衣上花纹十分不同的暗红。
疑惑间姜晌已经拿着半满的瓷杯回到床边,递到阿杳面前道:“水有点凉,你先少喝点,我再去烧一壶。”
“等会儿再去。”阿杳接过瓷杯看着姜晌的左手问道:“你手怎麽了?”
“没什麽,就是被锁链磨破了点皮。”姜晌的语气很是很是若无其事:“对了阿杳,你上次给我擦手腕的药膏用完了,能再给我拿点麽?”
“破了点皮流这麽多血?”阿杳质疑地看着姜晌:“过来我看看。”
姜晌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走上前将左手递到阿杳面前。
阿杳明显感觉到掀开袖口的那一刻姜晌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那是疼痛带来的不自主反应。袖口下姜晌的手腕展现在面前时,阿杳倒吸了一口凉气,有四个字可以形容眼前的场景:血肉模糊。
看着这番景象,阿杳有些心疼也有些生气,看着姜晌质问道:“你这两天到底干什麽了,怎麽能伤成这个样子?”
姜晌面色尴尬,声音很小:“我以为你要死了,想去给你找郎中。”
“啊?”阿杳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晌:“睡着了还是要死了这麽难区分吗?”
“阿杳,你高估我了,你懂医术,可是我不懂啊!”姜晌委屈地解释着:“那天给你讲我在学堂时候见到的事,你开始还会回应我几句,後来就没有声音了,看起来睡得很香,本想送你回卧房,但是我没有你卧房的钥匙,就只能让你先在我的床上凑合一下。你睡着的时候午时刚过,傍晚时我喊你吃晚饭,喊了几声你没醒,我想你应该是最近太累了,就没再打扰你。但是直到第二天午饭时你还在睡着,无论我怎麽喊怎麽叫都没有反应,我就有点慌了,想去请个郎中帮你看一看,但是锁链只够我走到院门口,这里又很偏僻,我等了好一会儿连半个行人都没见到,後来又想起来你用过信鸽,可是我吹了半天口哨,别说鸽子了,连个鸟的影子都没有。找不到其他办法,我就想着解开锁链自己去帮你找郎中,但是不知道你这锁链是什麽材质做的,坚实的很,努力半天斧子都劈钝了它还是完整如初,甚至找不到一点豁口,手腕处也是血肉都磨破了还是解不开。最让我着急的是,我在屋子里又是砍又是喊的,声音那麽大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跟本不像是睡着,更像是昏迷了。那时候我特别害怕,之前就见你身体欠佳,怕你真的有什麽事,我该怎麽办。我想过砍不断锁链要不就砍柱子,但是又怕柱子砍倒了房子就塌了,砸到你的话就更难办了。後来能试的都试了,眼看太阳快要落山还是一点结果都没有,想要离开这间屋子只剩下一个办法了,就是剁下我的左手。”
“你要剁手去帮我请郎中?”阿杳震惊地看着姜晌,没想到他愿意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手腕上的红色刺得心口疼痛又深了几分。
“是这麽想的,”姜晌点点头继续道:“但是就在我拿着菜刀看着你内心纠结的时候,你突然翻了个身,还说了一句梦话。”
“我……说了什麽?”阿杳有些尴尬又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