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暮色降临,阿杳端着用了一下午时间精心研制的毒回到馨室,姜晌原本正跪坐着捶着腿,见阿杳进门连忙直起身子,声音关切道:“阿杳,要吃晚饭吗?我现在去做。”
“不用了,中午吃多了,现在还不饿。”阿杳一边说着一边点起桌上的烛灯。
“哦……”姜晌很是失望,想借着做饭的机会起来活动活动的目的达不到了,想跟阿杳说点好话让她允许自己吃点饭的愿望更是泡汤了。
正郁闷间,一碗黑褐色的液体出现在眼前,姜晌擡眸正对上阿杳浅笑的眼:“把它喝了,怕你口渴,特意为你熬的。”
“为什麽又是这种味道……”姜晌苦着脸接过,一口一口艰难地喝着,今日这毒味道实在太难闻,最後一口真的很想呕出来,但瞟见阿杳的目光後,姜晌还是努力地咽了下去。
“好了,等着吧,这次还是半个时辰。”阿杳接过空碗放回桌子上,随後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面前的□□。
“阿杳,有个问题我今天一直想问。”姜晌看着阿杳,语气小心翼翼:“你今天为什麽要在桌子上摆一盆黄菊花啊?”
“送你的。”阿杳答道。
“啊?”姜晌心中一凛,菊花,黄色,送我,难道阿杳要……
“前几日不是说要给你找点真花看看,方便你学习刻萝卜花麽,这次出门正好给你带回来了。”阿杳继续道。
姜晌想起来了,之前自己照着书上用萝卜刻牡丹但是怎麽也不像,阿杳说牡丹太难刻画,应该先找几朵简单的花练练手,但是看着面前□□那层层叠叠的狭细花瓣,姜晌欲哭无泪:“阿杳你是对简单这个词有什麽误解麽?你确定菊花会比牡丹好刻?”
“这个季节能找到一盆花就不错了,知足吧你。”阿杳白了姜晌一眼:“我在花苑逛了半天才找到几盆还开着的晚菊,挑着品相最好那盆拿回来的,你是没看见我抱走这盆菊花时花侍那弯刀似的眼神,可怕得很。”说到这阿杳扭头用充满信任的目光看着姜晌道:“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这一番好意啊!”
“其实你也可以不拿回来的。”姜晌腹诽着,就如今自己这手艺还想用萝卜刻出一朵菊花,简直痴人说梦。不过大概是因为想到了萝卜,姜晌腹中一阵空虚感袭来,不由得捂着上腹跌坐在地上。
“怎麽了?哪里不舒服?”阿杳心中一惊,猛地起身走到姜晌身边,拉起右手开始切脉。
“没事没事,”姜晌被阿杳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否认道。
“没事怎麽倒了?”阿杳语气关切。
“因为,”姜晌委屈巴巴地看着阿杳:“饿……”
虚惊一场,阿杳一脸无奈。不过从脉象来看,姜晌身体确实无恙,至少到现在,那碗毒对他还没有任何影响。只是阿杳有些疑惑,刚刚自己看见他倒下的一瞬间,除了惊慌还有另外一种转瞬即逝情绪,是什麽?说不清。
再次确定姜晌无事後,阿杳回到座位上,浅浅喝了一口凉茶,沉默半晌後开口道:“你自己去做点吃的吧。”
“真的?”姜晌又惊又喜:“阿杳你是说不罚我了吗?”
“罚够了,”阿杳放下茶杯,但目光依旧落在茶盏里,“起来吧,做饭不用带我的份,我不饿。”
姜晌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向前一步坐在地上,双手搭在桌子边,像只惹人怜爱的小犬,歪着头笑盈盈道:“阿杳,其实这次你没有生气,对不对?”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因为这次我没有把你锁草棚里?”阿杳看着姜晌问。
“那倒不是,其实从你的言谈举止中很难看出你的情绪的,你有时候明明很生气但也会笑着说话,语气还特别温柔,也有时明明很喜悦但是面容就是很严厉,说话也很大声。”姜晌看着阿杳,目光炯炯:“这一次我知道你没生气,是那只虫子告诉我的。”
“小王子?”阿杳很是吃惊,“你能同它对话?”
“不能对话,但是会有一点感觉。”姜晌答:“上次我离开这间院子的时候,你把我抓回来,这只小虫子折磨了我好久好久,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好像在它替你‘报仇’一样。但是这一次,直到现在它都安安静静的。”
阿杳沉默着,原本以为自己对小王子只是单向的感应,而且也仅仅是能感应到位置而已,再无其他。但刚刚听姜晌此言,小王子与自己之间应该还有着更多未被发现的关联,毕竟它最初选定的宿主是自己,只不过没打过萦萦而已。在先前那些宿主身上小王子都没能完全寄生,所以除了位置感应外也没有其他的发现,如今在姜晌这里,倒是可以好好探索一番,说不定对日後行事也会有所助益。
“阿杳,你怎麽不说话,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姜晌见阿杳半晌不言语,又开口问道。
阿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翘了翘嘴角:“还有力气在这里闲聊,看来你也不是很饿,既然如此那……”
“饿!饿!我饿!”阿杳话还没说完便被姜晌急急打断道:“只是跪太久,膝盖又疼又麻,站不起来,想先歇一歇,不过现在好多了,我马上就去做饭,马上就去!”一边说着一边趔趄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向厨房走去。
阿杳看着姜晌的背影浅笑不止。
时光倏忽,一晃又半月过去,冬月的鹿安多阴日,但鲜少有雪,偶尔下一场冻雨,将整间院子笼罩在湿冷气晕中。好在阿杳日常的木炭都是宫里上好的,一炉子可以烧上大半天,既防寒又驱湿。姜晌每日除了洒扫外就是抱着菜谱研究,一日三餐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因为阿杳会来馨室同他一起边吃边聊,偶尔点评一下他的新菜式,但不吃饭的时候,阿杳几乎都是把自己关在卧房研制新的毒药。其实按照目前姜晌的情况来说,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小王子达到了完全寄生,但是不知为何阿杳心中总还是有些犹豫,迟迟没有进行计划的下一步。
这一日,阿杳正在整理记录近几日的新毒的配比,忽然听到院门声响,随後有脚步声传来。阿杳起身推开窗,看着院子中的身影神色慵懒道:“你怎麽每次都来的这麽突然?”
“看来我是打扰到你了?”古意擡头与阿杳对视。
“那倒也谈不上打扰。”阿杳回道:“在前厅等会儿吧,我收拾一下就下去。”
片刻後,阿杳换好衣衫来到前厅,古意坐在桌前随意翻看着桌上的几本医书,星泽在一旁煮着茶。见阿杳走近,古意开口道:“刚刚见你一副慵懒模样还穿着寝衣,这是刚睡醒?”
“早就醒了。屋子里烧着炭有些热,穿外衣不舒服,所以就干脆换了寝衣。”阿杳在古意身旁坐下,“之前你不是说你家老爷子不让你来吗?今日怎麽突然过来了?”
“今日我来替我家老爷子捎个话,他让你明日进宫一趟,说是这段时间应对边关战事有些疲累,想让你帮他调养调养。”古意回道。
“边关战事?”阿杳擡眸看着古意,“是你的手笔?”
“不是。血饲又快到了,我可没想在这时候搞事消耗他,否则下次他不一定会喝我多少血。”提到血饲,一股恐惧感突然自心底而生,古意闭上眼稍缓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这次是北边,苍里国发动的。”
“苍里?”阿杳想了想道:“也对,他们是最不老实的主,时不时就要闹上一番,不过之前那些小打小闹你家老爷子闭着眼就能摆平,这次这麽会消耗这麽大?”
“听说今年苍里国内闹了天灾,百姓缺粮少食,如今临近年关,他们的皇帝想从我们边境的井岚城弄点东西回去过个好年,所以动作有些大。”古意答道。
阿杳鄙夷地“哼”了一声,道:“东西抢回去他们倒是过好年了,那井岚城的百姓怎麽办。”
言谈间茶已三沸,星泽给古意和阿杳各斟了一杯。古意端起茶盏,吹散水面的袅袅热气後浅尝了一口,有淡淡的苦涩在口中晕散後迅速回甘,饱满持久。
“其实有时候,我挺佩服他的。”古意看着手中淡绿色的茶水,目光逐渐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