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衆人将“自己”擡上担架,以完全旁观者的姿态经历那些事件,这种体验十分神奇。
如今昏迷着的“他”一定不会想到,此时的自己会被未来的自己注视着吧。
我猝地想起逃跑的响。
他想阻止这场灾祸?
他是如何知道的?
如何知道,我一定会在这个时刻受伤?
他这时应该还不认识我才对。
我思索越多,头便越是疼痛,如今已经熟悉了那种眩晕,我意识一松,顺从地昏了过去。
很遗憾,我没有看见响转学进来的那天。
高二10班的教室一如既往,我记得里面的装饰丶公告栏丶窗台的绿萝;记得书架里的书,甚至记得多媒体电脑的密码。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突然出现的转学生。
小林响,突然从爬墙的野小子摇身一变,成了和我们共同学习的同学。
他如同一只黑猫,顺从而缄默地缩在角落里。
我不明白为什麽大家对他的出现感到稀松平常,仿佛他不是一个来自异国的怪胎,而只是某个寡言少语的普通同学。
噢,他的存在足够稀薄,稀薄到无需在意这一切。
我低头看向眼前的响,他趴在桌上熟睡着。
我想伸手抚摸他的发丝,可手只是堪堪穿过他的耳侧,什麽也没有留下。
徐静在收作业时路过他的座位,她并没有搭话,只是略带审视地看了他一眼。我看着眼前还稚嫩的徐静,意识到她总是比我锐利,比我快一步。
响在他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在睡觉。天不亮,他就从床铺上爬起来,早早地来到人工湖旁发呆。偶尔他会拿出笔记念古诗,但他的口语很差,往往要耗费许多时间。清醒时,他会将要学习的中文誊抄笔记本上。下课他也不回寝室,一天只吃很少的东西。
剩下的时间里,他的状态称得上百无聊赖。
我想他在等待着什麽。
等待“我”出院回来那天。
初夏的一个傍晚,那天是星期一。“我”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到教室。从第三者的视角看,许多人因“我”的出现顿了一下,他们看向“我”的目光有探求丶有可惜丶甚至有嘲弄;而有的却难以解读。
我在这时才明白“17岁的季存”也是被评判的主角:他并不总被夸耀丶表扬;并不总被关心丶爱戴;他与响并无不同。
可惜17岁的“我”无法意识到,更无法承认这一切。
响进来了。
他的脚步有些轻快,甚至有些雀跃。他如同一道影子,快速地从後门窜进自己的座位。明明低着头丶动作局促,嘴角却是笑着的。
真奇怪啊…
我望着那时的自己,“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响身上;而响则微微攥紧了袖口,似乎在酝酿什麽。
真奇怪,真荒谬,真戏剧——
相爱的涟漪,竟以这种方式传递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