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闻许大人对元淼多加欣赏,臣只当是朝野闲话,可昨夜臣的人回来禀报,说是许大人似乎收了元淼的东西,应了搭救之事。”
裴璎的眉头皱起来。
庄语安低下头,又道:“臣只怕许大人一时糊涂,若来求殿下相救,怕是会让殿下难做。”
屏风后,一只上好的斗彩茶盏摔下来,碎片飞溅,有一片飞出屏风,险些割在庄语安脸上。
庄语安说的没错,许大人果然来了,也果然是为元淼求情的。
二公主坐在屏风后面,听到那个人语气疏离,又带着小心翼翼的哀求,“殿下,元淼是个好官,决计不会做出此等事情。臣手中有账簿,若殿下肯伸手搭救,往后党争之事,元淼定会为殿下鞠躬尽瘁的。”
“殿下若肯救她,往后、往后”
往后如何?后面的话,那个人似乎说不下去。裴璎站起身,走出屏风,“往后便如何?”
低头的人终于抬起来,许流萤那双好看的眼睛露出来,泛着水色,“殿下,救救元淼吧。”
还救?还救!区区一个元淼算什么!也值得她许流萤巴巴赶过来为她求情!
裴璎心里像被猛火燎原,指着许流萤的鼻子一顿臭骂,骂完了不解气,又回身猛灌了一壶茶,才冲过去拎着流萤衣领,怒道:“阿萤,你究竟懂不懂!”
许流萤手里攥着账簿,摇头喃喃道:“我、我不懂,殿下,流萤不懂,真的不懂。”
“许流萤!你休想去救她!”
晚春时节,本该暖意丛生,可偏偏启祥宫里,冷的像冬日。
裴璎松了手,颓唐地转身,不忍也不愿看她。殿中默了片刻,她又转回身,企图说服许流萤,“元淼这个人,纵然阿姐不用,也决计不会为我所用。且如今阿姐送她入狱,多少人会心寒,会害怕,阿萤,你难道会不懂,这是多好一件事?”
许流萤的神色还是木木的,全然没听进去,只是摇头,“不是的,殿下,不是的。”
裴璎看着她,怒到极致反而平静,缓和了声音嘲讽她:“阿萤,你是当真想救她,还是只想给你自己心里求个安稳。”
嘲讽过后仍觉不够,干脆夺了她手中账簿,狠狠踩在脚下,好似如此,便能将她那颗装了旁人的心踩在脚下,将那些污秽腌臜之物全数碾碎。
裴璎的怒气达到顶峰,质问,辱骂,斥责,无所不用其极。等她快要疯掉时,许流萤又垂下眼睛,如以往的每一次,忍辱负重般顺从。
她低下头,分明万般不愿,却道:“殿下别生气了,我都听你的。”
她根本不觉自己有错,却道:“殿下,是流萤不懂事了。”
裴璎怒视她,只觉心碎成灰,百骸剧痛。她见过真实,自然能轻易分辨什么是虚假。
许流萤
你可知道,有时候我真恨不能杀了你,叫你什么也说不了,只能乖乖听我的话。
可我偏偏在神佛面前求过,求我能够死在你前头,好让你留在世上,日日念我的好。
华严寺外,我没告诉你,只怕说出口的愿望,当真会不灵。
我知生生世世太远,便只真心求此生。
只是这世上神佛原都是假的,我之所求,无一应验——
作者有话说:实在忍不了了
必须让自己爽一把
第43章该继续恨她,还是该忘了……
有些话,其实并未打算说出来,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就怎么也收不住。流萤撑着力气坐在床榻上,心中郁结一吐为快后更觉疲惫,勉力仰头看裴璎,听她问自己,“如果,杀你的人不是我呢?
不是你,又会是谁呢?
旁人若要杀自己,又何必如此麻烦,还要打着二殿下的名号?殿下的亲笔信,自己决计不会认错。还有庄语安,自己清清楚楚听到庄语安的声音,不会有假,不会有假的。
流萤终于没有力气再看她,垂下了头,“殿下不信,那便当我疯言疯语吧。”
“总归殿下要听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床榻外,裴璎的身影在晃,不知是抖,还是冷。
“许流萤,你凭什么觉得是我?”
二殿下的声音在颤抖,出口的话已经顾不上什么斯文与否,“就算你那什么狗屁重生是真的,若你亲眼看见是我杀了你,我怎么都肯认,现下就可递刀给你,让你把我捅个稀碎。可你、你若是没看见,凭什么觉得是我?”
“还是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狠毒的人?”
流萤缓缓躺下去,轻轻阖目,什么都不愿再听,也无力与裴璎争执。二殿下擅长诡辩,她已上了太多次的当,吃了太多亏。
前世多年,每每与她争执,最后都是自己落败。不但落败,还要低眉顺眼哄着她,哄的公主殿下高兴了,顺气了,日子才能稀里糊涂过下去。
压抑的久了,人便要发疯。流萤紧闭的双眼一颤,莫名觉出些酸:或许,两个人之间,本就不该是这样的。
阖了眼,裴璎的声音还是炸在耳边,“许流萤,若你说的全是真的!那你见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是啊,为什么不杀了她呢?
因为她是公主,杀了她自己也活不成?可自己本就死过一遭,能痛痛快快报仇,也算死得其所吧。
还是因为一死了之太过轻松,不够解恨,又或是前世还欠了一些人情债,得先还了才能报仇
都是,却也都不是。暗夜中,流萤许久没有答话,长睫在颤,湿润的泪从眼角流下去,打湿鬓边发。她无法回答她,不愿回答她,只道:“我的梦讲完了,殿下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