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裴恕有一霎时恍惚,明知道说的是薛临的夫人,心里却总觉得,曾经别人也曾这麽称呼她,是他的夫人。
眼前不自觉地又浮现出摇曳的长发,蒙着白纱的眼睛,裴恕定定神,驱散这些过于糜艳的片段:“夫人得了什麽病?”
“可能是心疾,薛郎君请了成德治心疾最有名的吴啓大夫为夫人医治。”张奢道。
明明只见过一次面,与陌生人并无多少区别,此时却觉得心里一阵忧伤,就好像他曾经为她的病,劳神许久似的。裴恕沉声吩咐:“你去趟肃州,密切监视那边的行动。”
思绪蓦地飘忽。到成德以後,能不能见到她?她一直躲避,是不是也曾做过那些古怪的梦?而他在战局最关键时亲身赶去成德协调,是真的有必要,还是也为了能见她一面?
三更时分,成德军师府。
薛临已经安寝,又得李孝忠急召,前往节度使府议事。王十六送走他後,守着孤灯靠着床头,在半梦半醒间,等他回来。
啪一声响,灯花爆了一下,眼前场景突然变换,王十六看见连绵不断头的柳枝花纹,恍然意识到,她是在青庐。
青庐,大婚之所,可这座青庐,又不是她和薛临大婚的青庐。
百子帐低垂,她看见自己身穿婚服,低头吻了床上的男人,龙凤喜烛光焰摇摇,照着男人紧闭的凤目,是裴恕。
“阿潮。”耳边有人唤,王十六猛然醒来。
薛临回来了,低着头给她掖被子,含笑说道:“说了不用等我的,你又在等。”
心砰砰跳着,王十六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嗅着他温暖熟悉的气味,极力镇定自己。
不可能。除了薛临,她谁也不嫁,那个梦,绝不可能!
“阿潮,明天我得随军去洺州,可能是决定性的一战了。”薛临抱着她坐下,轻轻吻她,“此战之後,你再也不用躲躲闪闪,从此就自由了。”
自由,她曾经盼了那麽久,盼着不用东躲西藏,不用拖累薛临隐姓埋名,她该高兴的,可此时怎麽都高兴不起来,王十六窝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我不舍得你走。”
“我很快就会回来。”薛临想说裴恕明日一早会亲自过来借兵,想到她提起裴恕时怪异的反应,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你睡吧,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我给你收拾吧,”王十六披衣下床,“反正我也睡不着了。”
“躺着眯一会儿也是好的,”薛临硬是拦住她,放回床上,“我去收拾。”
他带走灯,在外间窸窸窣窣收拾行李,王十六闭着眼,极力驱赶着脑中残留的梦境。
绝不可能。她这辈子只要薛临,那个梦绝无可能!
第一缕阳光漫上天际时,裴恕困在梦境里。
漫天都是飞舞的雪花,那样大,那样急,他冒着风雪,浑身落白,跌跌撞撞往悬崖边跑。
一切都隔着风雪,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唯有悬崖边那个单薄的背影那样清晰,虽然看不见脸,但他本能地知道,是她,王十六。
梦里也是撕心裂肺的疼,想叫,发不出声音,想跑,怎麽都挪不动腿,那个单薄的身影突然动了,回头看他一眼,跳下了悬崖。
“观潮!”裴恕嘶吼着,叫出了声。
世界突然之间回来,车窗被敲了几下,侍从在外面回禀:“郎君,到恒州了。”
裴恕推开窗,望见远处巍峨的恒州城,望见城外入云的山峰,峰下蜿蜒的流水。突然之间如遭雷击。
他认得这座山。刚刚梦里,她跳下去的那座。
城门前人头攒动,是紧急集合,前往曲周的成德大军,最前面大纛下是李孝忠,旁边是薛临,薛临身後跟着一骑,是她。
裴恕沉默地看着。
她可认得这座山?她的名字,可唤作观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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