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王十六一行人进入魏博地界。
薛临先前已经遣人通报了王存中,所以没走多远便有当地驻军前来接应,“夫人,就在这里停一停,我尽快配药吧,”吴啓道,“郎君再三交代过的,等拿到孔公孽,立刻就开始配药。”
王十六想着薛临,红着眼点点头。
门虚掩着,外面隐隐约约的声响,吴啓在备料配伍,烧起了炼药的铜鼎,王十六伏在案上,疲惫到极点,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眼前再又出现裴恕的容颜。
暗夜,火把,孤零零一座风雨亭,他手持长剑咄咄逼人,她护着薛临,向他刺出一剑。
王十六猛地睁开眼,心砰砰乱跳,梦已经结束,可还是看见了那一剑的结局,他没有躲,迎着她的剑上前一步,握住剑刃。
厌恶,抗拒,疲惫。无法摆脱的,来自前世的梦魇。
“夫人,”吴啓在外面叩门,“药配好了。”
王十六起身开门,那丸药托在吴啓手中,滴流圆不大的一个,为了这麽个东西,害得她与薛临分开,害得薛临落在裴恕手里。
突如其来的恨意,恨不能砸了这药,王十六顿了顿,接过来张口咽下。
“好了,好了!”吴啓长出一口气,“夫人好好调养,这个药要五到十天才能充分发挥效力,在此期间千万不能劳累,不能奔波。”
王十六看见日轮已经斜下城头,她迷迷糊糊,竟睡了大半天,薛临这期间不知又吃了多少苦楚,她如何能够安心调养?“青奴,你去找二郎君,请他出兵相助,再请他联络李节帅,一起将郎君的冤屈奏明朝廷!”
“剩下的随我去救郎君!”
队伍很快整装出发,王十六策马奔在最前面。快些,再快些,哥哥,你再忍耐忍耐,我马上就会救出你来!
第三天,日暮。
最後一缕天光没入山巅,人马在路边扎营,裴恕独立道边,回头遥望魏博方向。
队伍已经出了肥水,彻底离开洺州地界。越往前走,越觉得熟悉,前世他一定与她一道走过这些地方,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无不勾起刻骨铭心的回忆。
譬如此时站在这大道上,他就仿佛看见她追在他身後,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遥遥望着他。
前世是她追逐他,今生换过来了,天道轮回,莫非就是如此循环?
暗夜里突然响起羽箭破空的声音,随即听见岗哨高声叫道:“有刺客,警戒,警戒!”
裴恕迅速退回营寨中间,沉声道:“看好薛临。”
不是刺客,是她的人来救薛临。她也来了吗?一念及此,心绪一阵翻腾,裴恕忽地开口:“你出来,我立刻放了薛临!”
没有人回应,但心跳越来越快,黑暗中仿佛有旋涡,吸着拖着,让他禁不住想要靠近。裴恕沉沉吐一口气。她就在附近。她一向没什麽耐心,只要再让她失败几次,她一定会答应他的条件。
试探,冲突,厮杀,血腥气在暗夜中悄无声息弥漫,队伍中央的囚车层层把守,始终不曾被攻破,两盏茶後,刺客无功而返。
“夫人,裴恕防守太严密,没能救下郎君。”赵真提着染血的大刀,“有十几个兄弟受了伤,不过都不是致命伤。”
王十六紧紧攥着拳,裴恕知道是她,所以没下杀手。谁要他惺惺作态!“带他们去疗伤。”
裴恕在明她在暗,耐心些,再耐心些,她一定能找到机会,救出薛临。
第五天。
又一波刺客被击退,地上淅淅沥沥,无数残留的血迹,裴恕缓步来到囚车前,看着薛临,擡高了声音:“王观潮,你一天不露面,薛临便多受一天囹圄之苦,你真的忍心?”
远处树丛里,王十六隐在枝叶间,狠狠咬着牙。
“阿潮快走!”是薛临的声音,不同于从前的从容柔和,此时听着有些嘶哑,急迫,“我自有办法脱身,快走!”
“有办法麽?”暗夜之中,裴恕带着嘲讽的语声听得格外清楚,“再过几天就到长安,那时候按律问斩,兄长觉得,还有机会脱身?”
问斩。王十六心里砰地一跳,他不紧不慢,开口又道:“出来吧,你出来,我就放了薛临。”
王十六向前一步。
周青一把拉住:“娘子不能去!裴恕不可信!”
王十六挣脱他,走出隐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