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倒不缺银子,只是谢旻允的母亲极喜欢池塘里的鱼儿,她无论养什麽都能养得很好。
宣平侯府一向和气,在京中也算人人艳羡。老侯爷和夫人很少争吵,谢剑南一不纳妾丶二不嫖赌;顾嫣将侯府上下打理得当,每逢宴饮都有人称赞侯府家宅和睦,说她嫁得好。
顾嫣只笑不语。
谢旻允儿时也觉得很好,但年岁渐长,他隐约察觉了父母之间始终有的疏离,似乎也渐渐想明了一些无法宣之于口的陈年旧事。
他看着那只小猫,圆滚滚如雪球一般,倒想起一桩旧事。
“我母亲以前,也养过一只白猫。”关望舒怀里的小家夥正撒娇,谢旻允回忆说,“关月喂死那一池子鱼以後,又看上了我们家的猫。”
“当天晚上那猫便不见了,我以为……于是找她打了一架。”谢旻允看一眼关月,叹气道,“虽然没打过,但得知那猫是被母亲送人了。也不知究竟送谁了……”
“若是没记错,我家那只白猫,似乎是有人送的。”温朝说,“是母亲当年带回来的。”
“那年你在京城?”谢旻允问,“怎麽没见着?夭夭当时也在,不将我们几个凑到一起,可不像他们的做派。”
“当时我病着,不宜远行,小妹更是年幼。”温朝闻言笑,“况且母亲不愿陛下想起旧事,去云京自然不会让我和小妹同行。”
“母亲从前的确与郡主交好。”谢旻允轻叹,“只是郡主远在北境,姨母居于深宫,她孤身在京愁绪难解,难免……不提这个,这小家夥你准备自己养吗?”
“我哪会养猫呀。”关月淡淡道,“交给南星。”
温怡摸摸小猫软乎乎的脑袋:“给我嘛。”
“他怎麽会忘了你?”关月说,“还有一只呢,那是你的,晚些让子苓抱回去。”
温怡贴在她耳边:“姐姐,去看我们做长寿面吧?”
衆人望着一息尚存的厨房,齐齐长叹。
关望舒兴奋地冲进去:“小姑,我真的学会了!”
温怡心虚地摸摸鼻子,小声说:“真不是我弄的……”
温朝侧身替妹妹作证:“她下厨绝不会弄成这个样子。”
“小舒。”关月叹气,“让你小姨来吧,你先去玩。”
“不行!”关望舒仰起脸,“我要自己来!”
“好。”关月一阵头痛,小声吩咐南星,“跟府里下人说一声,今晚务必将厨房收拾出来,但凡出了力的每人领一吊钱。”
南星眨眨眼:“姑娘,这钱你出吗?”
关月剜她一眼:“我还没穷到那个地步。”
厨房逐渐起了烟,关月看着那粗细长短不一丶断作各种模样的面条,还有那锅尚未烧开便承担重任的水,忽然很担心自己明日是否会卧床不起。
这头动静实在太大,引得玉娘也过来看。
温怡这段日子常和她说话,自然熟络些,她一把拉过玉娘:“你快去做些吃的,悄悄送到姐姐书房去。”
“小姨帮你。”温怡赶忙上前,“不是这麽弄的,你看……这样是不是就好了?”
一大一小在厨房里忙碌,关月倚着门看他们。
“这事若让云京知道了,又得指摘我不孝。”她轻声说,“三日之後,本是他们定下……我的出嫁之期。”
谢旻允权当只听了前半句:“这是什麽话,逝者已矣,难道生者非得日日以泪洗面才行吗?追念亡者之意在心,英灵在上,绝不会苛责。”
“我原想依照嫂嫂的意思让小舒从文,可近来看他还是当武将的料,我们家是出不了读书人了。”关月声音很轻,怕打扰正开心的孩童,“等过些日子魏将军回来,让他教小舒习武。只是书不能真的不读,日後要劳烦先生多费心了。”
谢旻允压低声音:“去年冬天……他知道吗?”
关月摇头:“嫂嫂不会和小舒说这个,她将家书送来,意思已经很明白。我兄嫂都非迂腐之人,不会在意那些虚礼,孩子还小,明年此时我带他去祭拜父母,再告知他为好。这一年……便当作嫂嫂只是在洛州养病吧。”
谢旻允闻言轻叹:“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关月沉默良久。
“待日後他通文墨丶善骑射,能独当一面统领北境时,我自会坦诚告之。”她阖眼,压下喉间颤抖,“那时无论他要如何,我绝无怨言。”
“这是你的家事,我不多言。”谢旻允说,“只是夭夭,你身不由己之处我们看得明白,对一个孩子而言却没那麽容易分辨清楚。在你能直言相告的那一日到来前,要谨防他身边有人搬弄是非。”
关月嗯了声:“他身边侍奉的都是嫂嫂心腹,不会有问题。我也会派可信之人过去,任谁也别想将这妖风刮到我沧州帅府里来。”
温朝轻笑:“这话听着舒服,是将门之风。”
关望舒捧着才煮好的面跑过来:“小姑,你尝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