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我喜欢的是你,无关性别。
暮色像被打翻的墨汁,迅速晕染了整片天空。宋温河牵着岁岁刚走到立交桥下,呼啸的风声里突然混进杂乱的脚步声,像是有什麽野兽正从暗处扑来。他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几乎是本能地将岁岁拽到身後,後背绷得像张即将断裂的弓。
五个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从桥墩後闪出,呈扇形围拢过来,为首者手中的木棍在地面拖出“刺啦”的声响,像毒蛇吐信。岁岁的小手死死攥着宋温河的衣角,指节泛白,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宋哥哥,他们……他们是谁啊?”
宋温河反手将她护得更紧,掌心沁出的冷汗浸湿了岁岁的袖口。他压低声音,语气沉稳得不像自己:“待会我喊跑,你就往片场的方向跑,去找夏姐姐,记住了吗?”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对面几人,试图从他们露在外面的眼睛里找到一丝破绽。
“我们之间没什麽过节吧?”宋温河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慌乱,只有他自己知道,後槽牙已经咬得发酸。
为首的男人突然狞笑一声,口罩被扯得变了形:“以前没有,现在有了。”他手中的木棍猛地擡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有人花钱,想请你吃点苦头。”
宋温河心头警铃炸响,几乎是同时将岁岁往身後一推:“岁岁,跑!”
“追那个小的!”刺耳的喊声划破空气。宋温河像猎豹般扑向最近的打手,拳头带着风声砸在对方鼻梁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人痛呼着倒地。混战中,他眼角的馀光瞥见岁岁跌跌撞撞的身影,心中腾起一股狠劲,拳脚愈发凌厉,全然不顾背後袭来的棍棒——闷响落在背上时,他甚至能感觉到骨头在震颤。
暮色彻底沉了下来。持棍的男人本只想用蛮力逼他就范,却在混乱中被宋温河踹中膝盖,手中的刀片脱手而出,顺着他躲闪的动作斜斜刺入腰间。温热的血瞬间浸透了衬衫,像朵妖冶的花在布料上迅速绽放。几人望着汩汩涌出的鲜血,脸色骤变,木棍“当啷”落地:“闯祸了!快跑!”为首者踹翻垃圾桶制造混乱,五人仓皇逃窜,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宋温河粗重的喘息。
片场收工的铃声刚响,夏如星摘下耳麦,发丝被汗水黏在脸颊,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许铭殷勤地拎着她的包凑上前:“夏姐,我送你吧?”
“不用,我今天开车了。”她接过包时指尖轻颤,目光不自觉地望向远处的夕阳——再过半小时,就能去接岁岁放学了。
“哦,你要去接岁岁啊?”许铭不死心地追问,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
夏如星刚点头应了声,尖锐的哭喊突然撕破空气。岁岁跌跌撞撞地冲过来,运动鞋沾满灰尘,精心梳好的发辫散成乱麻,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死死攥住一个路人的衣角,指甲在对方的袖口掐出深深的褶皱:“叔叔,求求你,救救我哥哥……”转头瞥见夏如星的瞬间,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般滚落,“夏姐姐!宋哥哥他……他被人打了,流了好多血……”她抽噎着拽住夏如星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嵌进肉里。
衆人跟着岁岁奔至立交桥下时,只见宋温河单膝跪在地上,正用没受伤的手撑着桥柱,苍白的手指死死按住腰间的伤口,血迹顺着指缝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滴出一串触目惊心的红。夏如星的瞳孔骤然收缩,声音都变了调:“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被围攻了啊,看不出来吗?”宋温河仰头冲她露出个虚弱的笑,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别大惊小怪的。”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夏如星蹲下身想扯开他的手查看伤口,却被他按住。当她终于看清那道翻卷的皮肉时,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刀片划开的口子深可见骨,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涌。
岁岁突然扑到宋温河膝边,小手颤抖着悬在伤口上方,不敢触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的裤腿上:“宋哥哥,你流了好多血……你不能死啊……”她哭得打起了嗝,睫毛上沾满泪珠,像挂着晨露的蛛网。
宋温河艰难地擡手,用拇指擦去她的眼泪,指尖的冰凉让岁岁瑟缩了一下:“傻丫头,就这点伤,离心脏远着呢。”他想笑,嘴角却扯不出弧度,“以前在岛上,渔网划破的口子都比这大。”话音未落,眼前突然泛起黑雾,身体晃了晃。
“快上车!”夏如星用力架住他的胳膊,将他半拖半扶地塞进副驾驶。金属车门撞在桥柱上发出闷响,宋温河摸向口袋的手僵在半空——掏出来的手机早已碎成蛛网状,玻璃碴深深扎进了掌心,和血混在一起。
公寓楼下,夏如星凝视着宋温河浸透半边身子的衬衫,眉头拧成了疙瘩:“必须去医院。”
“不用。”宋温河靠着车门喘息,指腹轻轻蹭过伤口,血又涌了出来,“盛意要是知道我进了医院,该胡思乱想了。”
“这种情况,瞒是瞒不住的。”夏如星攥紧车钥匙,金属边缘在掌心勒出红痕,“如实说吧,只是……他恐怕会崩溃。”
屋内,姚盛意举着棉签的手剧烈颤抖,碘伏滴在伤口周围,在苍白的皮肤上晕开大片棕黄。他的睫毛垂得很低,挡住了发红的眼眶,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疼吗?”
“不疼。”宋温河伸手想抚平他紧锁的眉,却被姚盛意猛地避开。
“真的不疼吗?”姚盛意突然擡头,泪珠毫无预兆地砸在宋温河的膝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夏姐说,是用刀片划的。”
“那我也跟你说了不疼啊。”宋温河强撑着笑意,指腹轻轻抚过对方泛红的鼻尖,“就这点小伤,我以前在岛上……”
话没说完,姚盛意突然崩溃。手中的棉签掉在地上,滚烫的泪接连砸在伤口边缘,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都是因为我。”他埋进宋温河的颈窝,呜咽声闷在布料里,肩膀剧烈颤抖,“是我爸……是他要伤害你们……”
“这不是因为你。”宋温河紧紧抱住他颤抖的脊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一遍遍地重复,“是他疯了,是他失去了理智,跟你没关系。我没事,真的没事……”
门外突然传来剧烈的敲门声,简寒冲进来时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林晓攥着他的衣角,脸色惨白得像张纸:“姚盛意,你爸他……”话未说完,目光落在沙发上染血的绷带,喉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倒抽冷气的声音。
紧接着苏楠撞开房门,额角还沾着草屑,气喘吁吁地喊:“怎麽弄成这样了?盛意你没事吧?”他扑到姚盛意身边,被夏如星一把拽住胳膊——她指尖的力度,几乎要掐进苏楠的肉里。
“先坐下。”夏如星压低声音,“我慢慢说。”
屋内暖黄的灯光被姚盛意压抑的抽泣声染得发沉。岁岁蜷在夏如星怀里,打着哭嗝,小手紧紧抓着夏如星的衣角;苏楠攥着医药箱的指节泛白,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箱角;简寒默默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隔绝窗外的风雨。
宋温河看着姚盛意埋在自己颈窝的发顶,忽然低头,轻轻咬住他颤抖的唇。带着淡淡血腥气的吻落下时,两人滚烫的泪珠同时跌碎在交错的呼吸里。姚盛意的身体僵了僵,随即用力回吻,像是要通过这个吻确认对方还在,还活着。
林晓蜷缩在卧室的角落,目光却始终焦着在床头柜上的台灯。暖黄的光晕里,他总能想起刚才宋温河用没受伤的手臂圈住姚盛意颤抖的脊背,指腹一下又一下抚过对方的後颈,而姚盛意埋在他肩头的呜咽声,像根细针,反复扎着他的心。
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简寒擦着湿漉漉的发梢走出来时,一眼就看见蜷缩在床脚的林晓。月光透过纱帘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握着枕头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流苏,指节泛白。
“怎麽了?哪里不舒服吗?”简寒在他身边坐下,浴巾松松垮垮地搭在腰间,露出清晰的锁骨,语气里满是担忧。
林晓猛地擡头,嘴唇翕动了几次,又死死咬住下唇,喉结滚动着别开脸:“我没事,就是……担心我哥。”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枯叶。
简寒凑近半分,身上带着沐浴後的雪松香气,温柔得像春夜的风:“林晓,我不奢求你能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但我希望你有事能想到我,告诉我,依靠我。”他的指尖悬在林晓的发顶,犹豫了片刻,最终轻轻落在他的肩头,“你不止有你哥,还有我。”
林晓的睫毛剧烈颤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鼓起勇气擡头,目光撞进简寒温柔的深潭:“你以前说喜欢我……是真的吗?还是开玩笑的?”他盯着自己的帆布鞋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却带着孤注一掷的认真。
简寒突然笑出声,眼底却盛满了委屈:“当然是真的。”他伸手想去碰林晓的脸,却被对方往後缩了缩,“我追你这麽久,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可是……我是男生啊。”林晓的声音越来越小,肩膀也跟着微微发抖,“你难道不怕……”
“爱情不分性别。”简寒的呼吸轻轻拂过林晓泛红的脸颊,带着薄荷牙膏的清凉,“就像你哥和姚盛意,他们不也很幸福吗?”他倾身靠近,在林晓还没反应过来时,轻轻吻住了他的唇。
林晓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简寒的吻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直到他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渐渐软化,才加深了这个吻。林晓的手先是悬在半空,随即不受控制地攀上简寒的肩膀,指尖攥紧了他的浴巾。
不知过了多久,林晓突然猛地睁开眼,像被烫到般推开简寒。他的脸颊绯红,连耳根都红透了,抓起床上的被子抱在胸前,逃也似的冲向客厅:“我……我去沙发睡!”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惊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那夜,林晓蜷缩在沙发上,听着卧室里隐约传来的动静,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此後的日子里,只要简寒走近,他就找借口躲进厨房丶钻进书房,连递东西时都刻意避免指尖相触,可每次转身时,泛红的耳尖还是出卖了他心底翻涌的波澜——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明明想藏,却偏要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