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结账
早上一睁眼樊星就预约了快递,吃过早饭快递员来打包封箱,大大小小发了三个包裹。发完樊星收了洗漱用品,又在屋里转了一圈,确认没有遗漏就下楼去退房了。
王毅正在前台值班,看见樊星拎着箱子下来问:“你不是傍晚的飞机麽?”
“对,傍晚。”
“那你收拾那麽早干嘛?中午早点吃饭,吃完还可以在屋里休息一会。”
“早点退出来留出时间打扫。”
王毅笑着摇摇头,低头操作电脑。“预授权给你解了,刷码吧。”
“行。”樊星说完摸出手机打开支付码等着。
入住时樊星就说了要长住,信用卡预授权额度刷得高,几天一结,中间费用包不住了又刷过一次,可自从春节前上岗开始就没有人提房费的事了。樊星觉得自己打的那半个月工工资连长假期间的高额房费都不够,更不用说节後还住了大半个月,李聿君来时住宿也挂的他的账,怎麽也得再刷个几千块,没想到扫码机滴滴一响,刷走了66。66。
“六十六……”樊星无奈地笑笑,“王哥,你按错小数点儿了吧?”
王毅从容地看着樊星,也不说话,看得他笑容渐渐隐去才笑了一下。“我真的拿你当朋友,谢谢你这两个月的陪伴,精神上的。”
“那也不能……”
王毅摆摆手,“我看着你就好像看见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心高气傲,倔得要命,到了现在这个岁数再回头看,好多事都挺不值的。希望你别像我年轻时一样,希望你的人生不留遗憾。”
“王哥……”樊星受之有愧,还想再说点什麽,可看着王毅真诚的眼睛和浅浅的笑容他突然顿悟了,迎着那两道目光认真说了声“谢谢”。
王毅转头望向窗外那片湛蓝,目光悠远。“如果你想出去走走可以先把箱子放在这。”
“我也是这麽想的。”樊星转身倚在桌边,顺着王毅的视线看向窗外,“这麽漂亮的湖,真有点儿舍不得。”
“那就多看看吧。”
“嗯,走了。”樊星说完扬起手挥了挥,大步走出民宿朝湖边走去。
王毅的举动也许是因为在樊星身上看见了自己曾经的犹疑,也许是不忍看着同类像自己一样怀揣着遗憾虚度年华,又或许是像樊星劝分一样想要在平行时空里解救曾经的自己。樊星不知道究竟是哪种原因,但不管因为什麽,王毅的惺惺相惜都让他感动丶感激。
王毅于樊星而言像一个神交已久的朋友,像友善的兄长,也像茫茫前路上的一盏路灯。一盏昏黄丶温和的灯照不到二十米开外,但足够照亮脚下深深浅浅的步子,让樊星在善意的笼罩下喘口气了。
在微博的粉丝列表里,每一个ID背後都藏着一个真实的男同,每一个男同心里都有一段或者几段故事,但在现实生活中,樊星认识的人里除了于晓没有其他同类。看惯了网上那些投稿和发言,樊星对同性恋群体産生了一些刻板印象,而王毅是个特例,那麽的与衆不同。
王毅不同于樊星认知中的任何一个同类,年龄丶经历丶心境全都不一样。这个特例让樊星再一次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同时开始思考未来的人生态度和走向,脑子里有什麽东西渐渐清晰,呼之欲出。
对着湖水发了两根烟的呆,樊星摇摇头驱散脑中的想法,摸出手机把李聿庭发来的评估报告仔细看了一遍,加上网上搜索到的信息,最後圈定了三个意向。
办完这事时间就十一点了,樊星决定早点吃午饭,刚要往回走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喊救命。他猛地转过头,看见亲水平台尽头有个女人猫着腰,上半身整个探到栏杆外面,冲着水面伸长手臂像是在够什麽东西。视线一转樊星看清楚了,水里离着平台一米左右有个小孩,头仰在水面上一浮一沉,水面眼看就要没过口鼻。
樊星脑袋嗡了一声,拔腿就跑,边跑边把手机扔在平台的木地板上,冲到尽头单手按住栏杆一跃翻了过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樊星划了两下凑到小孩身边,一只手从背後穿过腋下搂住胸口,一只手划水把人带到平台边。平台上又跑过来一个男人,樊星双手卡着腋下举起小孩,上面两个人一起把人拉了上去。
小孩呛了几口水,一个劲咳嗽,两个人七手八脚给他拍背。小孩吓傻了似的一声不吭,过了几秒才撇着冻得发紫的嘴唇哇一声哭了出来。
女人把孩子紧紧抱进怀里跟着他一块哭,男人长出一口气终于想起水里的人,猫腰伸手要去拉他。
樊星正扒着平台喘气,指指岸边说:“这不好上,我从那边儿上去。”
“小夥子真棒!”男人比了个大拇指。
樊星笑了笑,忽然反应过来冷了,赶紧松开手往岸边游。
绕过平台再往前十几米就是岸边,樊星觉得嘴唇有点抖,越用力蹬水身体越僵。小腿肚突然一阵疼痛,樊星立直身子用另一只脚探了探,踩不着底,再看看亲水平台,离着两米多远。
樊星想踩着水往平台边靠,可一蹬腿痛感更强了,再使使劲,连脚踝正面都抽了起来。樊星条件反射地蜷起腿,忽然重心不稳向後倒了一下,赶紧深吸一口气躺在了水面上。
为了让身体漂起来呼气只能吐半口,樊星短促地呼吸间张嘴想呼救,另一条腿突然猛地抽起来,疼得他一口水呛到嗓子里,一咳嗽就把含着的半口气吐了出去。
水瞬间漫过额头,樊星闭紧眼睛,忍着疼拼命划水,可始身体终立不起来,越来越僵硬。
平台上人越聚越多,七嘴八舌地安慰母子俩,嘈杂的人声中谁都没有注意到水面下的异样。樊星听得见说话声,也听得见水流声,但发不出声音。
冷,刺骨的冷。
樊星从来不知道三月的湖水那麽凉,温度低得好像还停留在冬季,高悬的艳阳没给它带去任何温暖。樊星的身体暖了一层波浪,挣扎间又一层波浪带着低温向他奔来,争先恐後地拥抱热源,夺走他的体温,直至他不再挣扎才渐渐停了下来。
咕噜,咕噜。
几个气泡漂向水面,静谧中混入了些许杂音。樊星的身体漂浮着,片刻之後缓缓下落,双脚踩在了凹凸不平的路面上。
红砖和碎石的尖角经年累月已被磨得圆润光滑,但仍有些硌脚,樊星看看自己赤裸的双脚,又擡头,看见不远处一个小男孩正蹲在墙根,手里拿着一根小小的木棍。
樊星走到小男孩身後蹲下看了他一会,轻声问:“你是谁?”
小男孩没回答,专注地捅着蚂蚁窝。
“星星!”
身後响起一个声音,樊星转过头就看见一个年轻女人满面笑容地冲他招手,脸庞犹如十五年前的模样。
“来。”女人说。
樊星站起身仰头看着女人的脸,手里的小木棍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