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件便是同你拟尊号一事,你已来了好些年,都已知根知底,如今他们六个是不能再拦了,等明儿我择个好日子就……”
话犹未了,苏无故忙起身道:“这事就得如此定下?”
梅吹断道:“也并非轻易,早和他们在这几年里商议过四五回,且衆弟子喜爱于你,岂能教你真扫一辈子的地?你愿意,那底下弟子还当同我抱怨,说我苛待你。”
苏无故叹道:“他们哪会说这样的话?都知我受掌门恩情诸多,只做一辈子扫地仙也是心甘情愿的,倘若安得什麽仙师仙长名头,我更怕误人子弟。”
梅吹断笑道:“总说这些话,你也不腻,这事你不用劝,我心意已定了。”
苏无故还欲言,他道:“已经不早了,我就不多留你,免沾月那孩子同你抱怨。”
闻言,苏无故只得离去,一路上忧心忡忡,眉间愁蹙,正在山脚下遇得微光,原是虞沾月提着灯笼坐在一块石头上,得见他来,起身相迎,苏无故道:“不是和你说了,不必等我吗?”
虞沾月道:“我和那猫儿玩了会儿,谁知它跑到林子里,我提着灯找它半日,不觉就寻到这来,又想这会儿你该来了,何不再等等,”他顿了顿,“你瞧你只身来了,竟也不提盏灯,虽有明月照路,可山间草木昏昏的,倘若看不清东西,一个不防摔下去怎麽好?”
苏无故笑道:“你听这话说的,倒让别人以为你是大人,我是孩子不成?”
虞沾月同他伸手,“我扶着你。”
苏无故哼笑一声,“你扶我?我扶你还差不多。”
话虽这样说,倒还把手搭上去,摸的一片寒凉,便又擡眼看他,“到底是在这等了几时?”
虞沾月不答。
走了一段石阶路,但见明月高悬,清辉遍处积如玉,草木遮掩,风吹树乱拨影斑,万物凝寂,唯草里虫声,树叶搓鸣,好半晌苏无故问一句,“你吃过饭了?”
“不曾。”
苏无故顿脚,“那不如到下面吃过了再上来。”
虞沾月笑道:“也好。”
二人择一间饭馆落座,苏无故欲点壶茶来,可转念一想,自忖道:我不好明问他对岫岫有何等感情,不如让他吃点酒,待他稍醉一些,把话问出来,明儿他一醒,也就忘了,我们之间便免了尴尬。
想罢,苏无故点了壶酒。
虞沾月见他点酒,颇有深意,微微笑道:“宗门不叫吃酒,我就不吃了。”
苏无故道:“吃一些也没事。”
虞沾月却说:“回头到他们跟前,我该怎麽说?”
苏无故道:“明儿你没课,不到他们眼前晃,或是问了,你说是陪我来喝的,没喝酒,只沾了些酒气。”
虞沾月喜不自禁,“那好,难得你想喝,我岂有不陪之意?”
饭菜上来,苏无故予他倒满一盏,虞沾月正要一口闷下,搭眼瞥到他往这面看,因放下酒盏问:“你怎麽不喝?难道是要把我灌醉?”
闻言,苏无故连连作笑,同自己倒满,二人一同喝净,且吃了一些菜,中间兴浓,又喝了三四盏,苏无故瞧他腮上微红,想是他也醉了点,醉意不浓,不便提话,因又举盏,喝了不下三盏。
忽然苏无故按住额头,两颊堆霞,微微急喘,见此,虞沾月便合上窗,又问他:“可是头疼的紧?”
苏无故迟了半晌才接到这话,摇头说:“还好,方喝了好些,你有不适?”
虞沾月笑道:“我有些晕,不过再陪你喝三四盏也是成的,多了可就要吃醉了。”
听了这话,苏无故吃了些菜,不免又点了酒,让他多陪几盏,这回下肚,虞沾月脸上虽红了许多,仍不醉,反倒是苏无故喝的头昏眼花,一时挨不住,往旁面吐几口。
虞沾月见这一幕,过去坐到他身旁,予他抚背顺气,苏无故胃里翻滚,不免失力栽到他身上,虞沾月道:“你吃醉了。”
苏无故并不答,但听见耳畔人语,并不清晰,微微睁开眼,望也望不定一处,後又泛起恶心,起来呕了两回,却没呕出东西来。
便是醉了也没忘那事,抓着他的肩正要问话,没能忍住,又吐了一口,这回呕出些酒水,虞沾月上手接住,待他吐干净,又拿帕子仔细替他擦干净嘴,且扶着他缓上半刻,又要一碗解酒汤来予他喂下。
苏无故喝了,可这酒劲非一时半会解的开,待头疼缓了些,又同他说:“我们先回去。”
虞沾月小心扶着他,因他脚步不稳,好半日才回到山上,虞沾月带他去床上坐下,问他:“现在如何?”
苏无故自觉心口闷热,便去扯衣裳,虞沾月忙帮他解了,一面留神观他神情,等他躺到床上,再同他细细合上被子。
虞沾月:“还难受吗?”
苏无故恐他心忧,微微摇头。
虞沾月想了一想,凑到他耳边道:“现在也晚了,我也怪头晕的,就先回房睡了,你早些歇息。”
苏无故抓着他道:“你等一等,今夜先在我这歇下罢。”
虞沾月问:“真要我歇在你这?”
“睡吧。”
虞沾月听令,速去把衣裳解了钻到被里,一把抱住他,凑到他身上嗅,除却酒味,竟得一股花草之异香,苏无故困倦不已,正要睡过去,虞沾月凑到他耳边问:“苏哥哥,你既带我去喝酒,是有什麽话要问我?”
苏无故忽然醒了三两分,歇了口气问:“你可想拜师?”
虞沾月偎在他怀中,“我不想拜师,我只想和你住在一处,再无外人来扰。”
苏无故擡手摸了摸他的脸,忽然道:“你真是长大了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