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泠望着对面的如玉郎君,温和兄长,往日曾经一同相处的时日不觉浮现在眼前,一时酸涩涨满心间,心脏若被一只大手抓住,紧紧揪着,连开口说话都变的艰难,“所以……”
“你早就有了将我送人的念头。可我身份不正,故设计让我救了小世子,与瑞安王妃扯上关系,为的是……到了今日,她会收我作义女,日後助我几分。”
“其馀事,是你看出我对祁家并无亲近意,无血缘,关系薄弱。纵有朝一日如你所愿,成了皇家的嫔妾,也对祁家全无好处,所以你处处施怜,帮扶于我,是为此麽……兄长?”
她一字一句说着,强忍着哭意,眼中泛起一片蒙蒙雾气,氤氲了视线,望不清对面的人。
祁清宴一如既往淡漠,并不惊慌,其实内心并不以为这是一件比天大的事。只是……他望着她眼中泪珠映出的光晕,心忽而一痛,似被线轻轻扯动,痛感来去匆匆,倒让人觉得是错觉。
他收回心神,在她复杂的眼神中轻声道:“阿泠,先别哭了。”语气隐有几分无奈,却又平淡。
未能她一点情绪。
“我没哭!”
祁泠忽而喊着说出来,她情绪向来稳定,时而带着一点小羞赧,头一次这般大声,祁清宴愣了一瞬。
甫一眨眼,泪却噼里啪啦地从她眼眶中滚出,从面庞滑落,沿着下颌汇聚。
祁泠再擡头望他,被泪洗过清亮的眸中生出几丝怨又是恨,“是我自作多情,我生母出身低微,不明不白,又怎配与你相提并论?自以为是你妹妹,不过是我痴心妄想罢了。”
祁清宴面上的轻松意消失殆尽,听着祁泠说的话,倏然烦躁起来,但无法否认,他并未忽视过她的出身,一开始帮扶她未尝没存利用的心思。但他拧眉问:“不好麽?”
“什麽?”
他上前几步,擡手,温热的指腹抚上她脸庞,擦去眼侧的泪,垂眸望进她的眼,“妹妹既有美貌,为何要屈居人下?有祁家做靠山,我亦会为你筹谋,一如往昔。”
“为妾只是一时,以妹妹心性,有朝一日未尝不会成为後宫之主,世间最尊贵的女子。那时将曾经刻薄于你丶看不起你的人踩在下面,不好麽?”
难过翻山倒海地涌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狠狠打落他的手,又往後退了一大步!
深深地呼吸几口,喘过几口气来,祁泠才反驳他,“不,不好!不是这样,你从未将我看做妹妹,亲人。”
祁家有几个女儿,哪一门婚事不是有好日子在後面的。为何道皇室尊贵?他从未将皇室放在眼中不是麽?
不然怎会去设计小世子落水,此事能成,足矣证明他在王府至少有耳目。可他只知道她从江州来,江州多水,若是她不会水,或没去救怎麽办,眼睁睁目睹小世子溺死麽?
他对皇室没有一丝敬畏之心。
又怎会真心觉得皇家是好去处。若是成为後妃丶皇後真的是好事,也轮不到她了。
“祁清宴……”这三字萦绕祁泠唇齿之间,缓缓溢出,“清明宴安,不染尘世污浊,宴乐山水世间……”
她攥紧桌角,桌上还放着她送来的檀木盒子,心抽疼,“祁清宴,你高高在上,戏弄所有人,居高临下看着旁人由你摆布。”
“可我是人,”她擡眸望着他,泪从眼角滑落至青丝间,声音发抖,“你为父母期盼所生,名字是美好寓意,我身世不明,或许生母不想我出世,将我丢弃,生父不知我的存在。我是卑贱,你视我卑贱,可我也是人——”
“你口中的筹谋,是我未来日日夜夜要熬过的日子!我不求夫婿家财万贯,呼奴唤婢,他怜爱我便好。宁居陋室,我与夫君,诞育子女,这是我唯一期盼。”
“从前是我不懂事是我错了,我以为真心相换便好。却不知这世上,身份之隔如铁壁,亦有如你一般无心无情之人。”
“阿泠。”
祁清宴脸色有些发沉,没了以往的游刃有馀,嗓中带了几分斥责。祁泠止了声,哭噎起来。她说的话太过难听,他心里翻涌着丶鼓动着一种极其烦躁的冲动情绪,下意识不想再听这些。
可当她偏过头,默默啜泣,祁清宴垂落袖中的手,手指又忍不住微微擡起,想要擦去泪珠。
他抿抿唇,“一开始我是有异心,想送你去皇子府中,皇家是缺与皇室交好的人。但日後渐渐歇了那个心思,若你愿意也好,可你不愿,便罢了。”
“以後你我兄妹与从前一般无二,阿泠——”
“不要再喊我阿泠。”祁泠转过头,眼眶发红,长睫颤抖沾泪,她嘴唇也发抖,说出的话却清晰,“……我亦没有你这般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