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泠遂干脆道:“我不喜欢。”
祁清宴拿出玉簪,青丝散了她满肩,他梳顺後,重新盘着,声音平和:“幼时我什麽都好奇,见仆妇给母亲梳发,看几遍记在心中。之後去了外祖父家,与长辈都不亲近。遇见你之前,未有交好的女子,其馀发髻样式都不会。”
等他又折腾一阵,一直未给她看。祁泠主动看向镜中,乱糟糟的发髻,依稀能看出是她从前常挽的样式。只是盘的太差,她一动脑袋,顶上散了一半。
“还是让银盘为你梳罢。”祁清宴仔细瞧了会儿,还是没明白,也放弃了。
“嗯。”祁泠擡手,将发都拢到一侧去,扬声唤了银盘来。
“可想吃什麽,今日无事,我们一同用膳。”祁清宴问。
祁泠道:“清淡些便好。”
话音落下,她有了新的担忧事,所以对吃什麽不甚在意。而祁清宴想到她的口味,置了一桌清淡的午膳。
从前用惯的主食鸡丝粥丶汤饼,伴着鲈鱼脍丶蟹黄羹,清炒蔬菜。
祁泠吃了几口粥,就吃不下去了。他迟迟不提,恍若无事,她却担忧。
“怎麽了,阿媅?”如今祁清宴唤起阿媅也甚是顺口了。
“避子药。”祁泠道:“我还没吃。”
祁清宴放下筷子,从晨间开始的轻松愉悦,听此一句,窗间风一吹,就此消失殆尽,散得无影无踪。
沉默良久,响起的话音不辨情绪,“我未想到,阿媅先想起来了。只是那药伤身,还是不吃的好。”
他虽懂得不多,也知避子吃的加了砂贡,常吃再难有孕也极伤身。他曾听提谢子青过两句。
祁泠握紧筷子,语气坚决:“不可。我不怕伤身,只怕麻烦。你若是无空,我自己寻好了。”
“为何,有孩子不好麽?”
如今两人不明不白,与他牵扯一处,祁泠自认倒霉,但能接受现状是因着之前说清好聚好散。
她道:“我不想有身份不明的孩子。故而,如今可服些药,伤身也罢了。”
听她这几句话,祁清宴便明白,懂了她最近的反常因何。面上无波无澜,心底却涌起深深的无力,声音极轻,恍若自问:“不想有孩子,却愿意与我同房,是你盼着我们早日散了,是吧?”
“对。”祁泠看着他,直截了当承认。
“你不让我嫁人,急得赶回来不是因此麽?你想要的,由你。只是绝不能有孩子,有了,也是和我一般,出身不正,任人欺辱,被衆人唾弃而已。被你强留于此,我无力反抗,但不愿我的孩子来日同我一样,所以,宁愿伤身,此後无子嗣也甘愿。”
她的话,一字又一字砸在心上,宛如刀割。
但他又知道她说的没错。
是他强求,但如果他不强求,两人不会在此,早分道扬镳了。因为她的身份,甚至他最初也轻视她。
如果两人不成亲,确实不能有孩子。但他想要,有了孩子直接回建业成亲就好了,她能说出这般话,足矣说明压根没想过以後。
如此听起来才更残忍。
心里说不出感受,苦涩倒灌在胸膛,翻涌不止。
他闭目深呼吸,攥紧手,倏然起身,留下一句:“我知晓了。”暂时无法与她说更多,她看似柔和,但那张嘴里总会说出让他动气又反驳不了话。
昨晚温情荡然无存,他走後祁泠坐在桌边,吃了几口清炒小菜,也放下碗筷。
银盘悄悄进来,“娘子,方才我看三郎君出府去了,沉弦也跟着走了,府上留了护卫。不知郎君何时回来。”
“不管他,去唤疾医来吧。”祁泠实在害怕怀上孩子,有了身孕,她岂不是要永远困在他身边了?
这与当初他说的,让她做外室何异。她自己受够了出身不正的鄙夷,何必要有子嗣?和她受同样的苦。
只是姓徐的执事比疾医先到。徐执事入内一瞧祁泠面色,再想着方才出府的郎君,她只当是小夫妻吵架了。忙问着祁泠何处不适,夫君置气离家,不会被气到了吧?
祁泠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言说,只道:“无碍,只是看看罢了。”
徐执事应下,“府上有疾医,片刻就来,奴婢这还有要事需禀夫人。”她端着木盒,递给祁泠。
银盘接过去,掀开,见里面有府上地契,一应侍从的卖身契,还有几本帐薄。
“夫人,郎君昨日的吩咐,让奴婢将家中帐薄都送到夫人处。”
祁泠问:“原来府上有人负责吗?”
听徐执事说有,她道:“还让他负责便是了。”她未曾将这里当做家,只是暂居之所,何须让她拿着这些,做甚麽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主子。
徐执事听了祁清宴的吩咐,见此脑子转的飞快,急急道:“不可啊夫人!原有的帐薄是好理,只是府上变了主子,许多事都与从前不同了,下人们做不来,生怕一个不注意犯了什麽忌讳,耽搁主人家的事……”
“怎会?”祁泠问。
徐执事上前将其中一本账册递过去,压低声音,“夫人一看便知。郎君半月前遣人来买下的宅子,府前挂上祁字後,附近州郡许多官员陆陆续续送了礼来,昨日理帐,礼快堆满了库房……”
祁泠简单瞄了两眼,那也难掩吃惊,这离建业如此远……祁家的名声竟如此好用。
但是同她有什麽干系,她静了静心,道:“去问他便是了。”
徐执事为难着:“郎君走前,奴婢上前问过,但是郎君说他不知何时回来,只这些一并交给夫人,有人拜访见或不见,也让夫人拿主意。”
说着,她从身後拿过钥匙,递给祁泠,“夫人,这是库房钥匙,各处送来的礼都在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