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涧巷的宅院旁候着普通马车,从外看不出是何人。远处马蹄噼啪声响起,祁清宴外披氅衣,来到近处翻身下来。
沉弦等得太着急,隔远看见祁清宴,立刻上前迎着,急道:“郎君,娘子还在里面。”
祁清宴将缰绳递给身後侍从,快步往前走到车旁,走到车辕前略一停步。
待一路急匆赶来裹挟的风尘被吹散,擡手轻掀起一半车帘。
内里女娘披风盖到肩头,歪脑袋靠在车壁,沉沉阖目,呼吸均匀,长如小扇的睫毛乖顺落着。
他拖着她的腰,将人横抱起来。
往日只有祁泠困得不行才会被他抱起时也不清醒,今个却睡得太沉。祁清宴抱她进内室,放在床帐,褪去鞋袜,扯开叠得整齐的被,覆在她身上。
揽她入怀时满怀馨香,仍记忆尤新。
可在此刻想起,整颗心被紧攥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祁清宴坐在榻边,望着祁泠安睡面容,怨恨当初他为何没发现异常,有许多次可以得知此事机会,都阴差阳错地错过去了,一错再错直到今日。
纵事情未全然清晰。
从祁府离开,他亲自去查。询了祁家老人,依稀知晓了当年事经过。
是冯夫人先将孩子抱回府中,老夫人不允,可冯夫人同老夫人私下说过一番话,再之後,老夫人默许了。
彼时正值柳氏生子後,祁观复觉亏欠冯夫人,也由着她养。
直到几年後,柳氏告诉大夫人,大夫人闹了一场,祁泠身世才暗中传开,大夫人再不喜只能留下。
老夫人不许血脉在外,冯夫人又坚决要养。为了大房声誉,充作养女养在二房。
以後,祖母父亲都觉亏欠叔父叔母。家中生乱,大房二房有了些隔阂,二房带着祁泠去了江州。
祁家上下,祖母,父亲母亲,乃至叔父叔母皆认为祁泠是大房亲生。
可他不相信祁泠当真是妹妹。
指尖拂过她面容,眉毛,眼睛,鼻梁弧度,她一举一动,笑与怒的神情都深深刻在心里。
哪里同他相像?
若真是他妹妹。
那他所作所为算什麽?
有人枯坐至天色微明。
有人睡得极好。
祁泠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揉揉眼睛才发觉榻边坐着祁清宴。室内未点灯,昏暗的光晕中映出他憔悴的面色。
祁泠吓得一瞬清醒了,捂着砰砰跳的心口,“你怎麽坐在这儿?”
祁清宴薄嘴翕张,说不出话。
如他所愿,一切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是恨自已未能早些发觉不对,如今他只能细细去查,直到彻底知晓才能死心。内心仿若被撕扯着。
告诉她,又怕她恨极了他。
祁泠缓了缓才想起来,有点生气,“你说过今日要送我回去的,出尔反尔。”看见外面亮起天色,她道:“我要回去陪母亲。”
听她声音,祁清宴心中碎得无声无息,不知该怎麽面对她。眸光渐渐暗去,消沉着犹如一滩死水,许久之後稍平静才开口,“阿泠,是我害了你。”
他的言辞令祁泠十分惊讶,微微睁大了眼,顺嘴回道:“你知道就好。”
他何时生出来的悔过之心?
当真是稀奇,祁泠太好奇,撑着手从床榻中探出头去看他。离得稍近,却也因着昏暗,看不清祁清宴的神情。
只听他问着:“若有朝一日,我们永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阿泠,我们离开建业,去旁处……临川也好,其他处也好,好吗?”
祁泠摇头,她不想去别的地方。
祁清宴静默一阵儿,起身道:“我送你回去,阿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