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华想了想,她说:“灰扑扑的。”
为了捕捉光线,海族的眼睛往往大而圆润。但她们眼中的海底是灰白黑三色的。即使上岸後进化出了部分色觉,她们对色彩的感知也远弱于陆地妖族,某种意义上所有海族都能算半个瞎子。
在海中还有水流波动可以辅助感知,上岸後——当睁眼瞎的日子不提也罢。
“那海里好玩吗?”
“不怎麽好玩,海里也打仗呢。”
“……怎麽哪都打仗?”
君华答不上来,她也换了个话题:“小枫要当剑客吗?”
君华是一个剑客,这是许多人的共识。尽管她自己没有想过当一个剑客,但所有人都这麽说,于是她想:她大抵是一位剑客。
她怎麽不是呢?拿着剑行侠仗义,这就是剑客。她在乱军中接纳流民,又为被吃拿卡要的平民拔剑,她不是剑客是什麽呢?
君华想,她可以教祁访枫怎麽当一个剑客。这很简单,天底下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了,路见不平的时候拔剑,把让路不平的家夥捅死,再把因为坑坑洼洼的道路摔跤的人带回来,若木会养。
祁访枫忽觉古怪,她皱着眉头:“她养?”
君华说:“对呀,这里的人都是我捡回来的。”
若木抱着一堆裁好的衣服走进来:“聊什麽呢?”那些衣裳华美而柔软,色彩艳丽得像打翻了染缸。蛇妖立刻扑上去,欢天喜地地一件件翻看,什麽剑客什麽前路都抛之脑後。
【“不对劲。”】祁访枫说,【“这跟放羊似的,但她确实在养着她们。”】
祁访枫问:【“……那她到底想干什麽?”】
圣通王说:【“你又想干什麽呢?”】
【“你看,你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圣通王放轻了声音,几乎是在哄她,它说,【“既然如此,就先去玩吧。不必把自己逼太紧,你只是来重活一世的,没人要求你什麽,不是吗?”】
恰逢若木的手心贴到那段折断的骨头上,凉意沁入,伤口顷刻间恢复如初。她替小孩理了理发髻,拉好衣裳,抱她出门。
她说:“今天放假,这叫张弛有度。去玩吧。”
门外,桑二娘正带着仆役探头探脑。
祁访枫被小夥伴拉住,她回头看了一眼倚在院门的若木,蝶妖懒散地摆摆手:“去吧,趁真正的课程还没开始,玩得开心点。”
她犹豫再三,还是跑远了。
祁访枫带着小夥伴四处野,又是爬树摘果又是下河摸鱼。
两个孩子拿着棍捅马蜂窝时,仆从崩溃了。
两人排排站着,低着头,桑霭坐在上首。
总是笑呵呵的商人试图宽慰自家仆役,仆役边哭边告状——祁姑娘也太过分了!二小姐更是太过分了!那个马蜂窝比她头都大!这也逗!太过分了!
桑霭看了一眼两个熊孩子,两人心虚低头,对视一眼,又达成了下次继续的共识。桑霭咳嗽一声,祁访枫率先反应过来,娴熟地抱住仆从小姐姐的大腿,甜甜地喊:“姐姐,我们知道错了!”
桑二娘慢了半拍,连忙也奔上去抱着她的大腿重复道:“知道了!”
小姐姐抽抽搭搭地哭,俩小孩哄了半天才哄好。
被哄得喜笑颜开的小姐姐去厨房给她们端饺子,桑二娘立刻拉着祁访枫问:“你刚才说到哪了?你给那个人看病,他不肯给钱,你用了什麽办法才让他老实的?”
祁访枫得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
桑霭又咳嗽一声。
小姐姐端着杯子回来了,俩小孩就乖乖仰头看她。等哄走了小姐姐,桑霭拿着扇子一人敲了一下头顶:“你们就闹吧!消停点!”
桑二娘满不在乎:“知道啦,娘你没事多去看看妹妹,我和小枫玩去了!”
她拉着祁访枫跑了。一路跑到一片小山坡,桑二娘舒舒服服地躺到草地上。夕阳落在风里,风吹过草地,青草抚摸她的脸颊。小狐狸晃着腿,看向越发比自己矮的小夥伴:“你要什麽时候才长大呀?”
祁访枫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她苦恼地说:“可能要十五岁才和你一样高,唉,没办法,人类长得比较矮。”
桑二娘“哦”了一声,又兴致勃勃地问起她外出行医时的故事。
她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至少对于继承家业这个标准来说不够。桑二娘不像大姐桑啓霞那样去过很多地方,她记事时桑家已经在南街安顿下来了。
但她也没跟着商队到处走,因为她总记不住账本,也没有大姐那麽讨人喜欢,走到哪都能多招揽一个客人。
衣食无忧,没有上进需要,也没什麽人关注她。母亲给了她一个“越虹”的名字就没怎麽管过她,唯一的朋友就是八岁时遇见的祁访枫。
这个朋友很聪明,比大姐还聪明。
桑二娘是这麽坚信的。
她以後一定也会很聪明,那些什麽“小事了了大未必佳”的言论,全都是酸话。至于二娘自己,她想了想,现在还是挺笨的,或许未来能沾点光,也聪明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