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与将
几个僮仆合力把沾着血迹的麻袋丢到笼子里,将油布盖上。车夫抽了一口烟叶,挥动马鞭,马蹄踢踏,车轮滚动掀起一阵飞尘。
身後的笼子发出响动,细碎的哭声传来,渗过油布,在寂静的野地漂浮。车夫挥起马鞭敲在油布上,哭声马上停下了。
路途熟悉,车夫的思绪有些发散。忽地,她打了一个寒战,她实在不太愿意回忆自己的目的地。
“可怜啊,就没有一个能完整出来的。”车夫嘀咕着,继续挥动马鞭。
车夫不敢去想关于那支军队的一切,就像她不敢去同情身後的“货物”一样。
车夫走了很多次这条路,她闭着眼都知道把马匹往哪赶。今夜运气更好些,月光没被云挡住。路更清晰了,若是有野兽袭击,也能看清得快些。
今日有些不同,她将车架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车架在一座草屋前停下来,车夫低眉顺眼地进到屋子里,将又一个麻袋扛出来。熟悉的温度和重量让她知道,这个笼子里的是同样的货物。
“你这次就送一个?”有人不满道。
房姹翻了个白眼:“外城区全是些穷鬼,穷鬼哪里养得出好看的男儿,能找到一个你就知足吧。”
那人讪笑:“我这不是怕你被将军怪罪嘛。”
房姹嗤笑道:“将军才没空管我们。到时候送不够人,偏将也只管找咱们领头的麻烦,你操心什麽。你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急,遇到什麽好事能立功了?”
另一人还没回答,房姹忽觉神经刺痛,她下意识暴喝:“谁?!”
一瞬寒光闪过眼前,另一人只觉得脖颈上传来冰冷的疼痛,瞬间倒地,鲜血染红了大片干草。
房姹见势不好,当机立断跑了。君华一剑扫过去,她用的是未出鞘的剑,房姹一咬牙伸手格挡。手臂发出清脆的骨裂声,疼痛惊雷一般贯穿了整条手臂,她下意识发出痛呼。君华捂住她的嘴,利索地捆起来。
司月把笼子打开,拉开刚放进去的麻袋,雀妖脸色苍白地晕着,显然吓坏了。
一旁的车夫被吓得不轻,想趁机逃走又撞上提着人回来的君华,战战兢兢地举起手,“饶丶饶命,饶命……”
君华脚步一顿,一手刀打晕她。
君华上前,司月自然而然地退开。她把油布掀开,沉默地替他们松绑,把人一个个扶下来。阿旭也堪堪醒来,他吓得不轻,一日不见,原本饱满的面颊都凹陷下来。
君华轻声唤他:“阿旭,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阿旭才恍惚回神。他颤抖了一下,恐惧的感受显然还没从他身上剔除。
君华安抚地拍拍他的後背。她的目光落在笼子里的其馀人上,每一张年轻俏丽的面孔都同样恐慌无措。从她打开笼子到现在,除了认识她的阿旭,没有一个人敢出来。
君华抿了抿唇,轻声说:“出来吧,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她圆润柔和的眸子比倒映了天空的镜面还要纯粹晶莹,纯澈的蓝色温柔地让人要陷进去。有些人就是有那种能力,让别人不由自主地信赖她。
司月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笼车里的妖族。
梅桃所透露的信息中得出,鼠妖也不知道房姹会怎麽处理阿旭,只知道撞破了“通敌”的阿旭会出事。
在用一些不太人道的手段从真正的通敌官吏嘴里得到情报後,司月大概就理清了前因後果。
最重要的那条情报是,房姹在给“齐将军”做事。
司月虽退隐了却没放弃关注外界,这位齐将军麾下军队骁勇善战,悍不畏死,屡立奇功。与此同时,她也是个疯子,一个手段残暴的杀人狂。
房姹这些人除了探查王城的情报,还肩负帮她搜集游戏器材的责任。
房姹这个称职的探子在接头被发现後原本打算直接斩草除根,转念一想,索性将阿旭交给来收人的僮仆。
至于梅桃为什麽“投靠”了房姹又“叛变”,司月没时间细问,她现在有的是头疼的事情。
比如身旁这个沉思的大杀器。原本她是不需要操心这个的,但若木又在玩一些她看不懂的新花样——她把自己塞监狱里了。
……
君华实在忍不住发愣。
一个啼哭的孩童要长成青年,需要她的母亲付出多少辛劳。寄托着这样的爱和期待,又为什麽能轻易结束在一刀一剑中?
她为什麽总是救不了更多人,为什麽走不出那片水潭?
……
谁也救不了她了。
宫殿之中,一双养尊处优的手轻轻落在案上。柔软流丽的布料在烛光中熠熠生辉,让试图直视她的人迷了眼。
“前线有捷报来,大将军该赏。”樗尤王说。
东莲王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