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而过的刀光映亮了视野,把酒光压得黯淡。
君华侧身躲开刀光的劈砍。
那麽,什麽是将军呢?
出身行伍,靠人头积攒战功升上来的。目兵丶队官丶哨官……从末等小兵一路升到将军,在以人头论功勋的西大陆需要数以万计的骸骨作台阶。
一将功成万骨枯。
齐桧璃在她身上砍出来的每一道伤口都是她过去搏杀胜利的缩影,她大抵是真的杀了万人才站在这,她确实有骄矜的资本。
君华一手抓上齐桧璃扔来的手戟,手掌处鳞片碎裂,鲜血顺着手腕流下,染红了蓝灰的襕衫。手臂发力,手背被扎穿,硬是靠着蛮力压制她的动作。
齐桧璃旋身一拧,刀刃生生刮着她的皮肉扯下来,顺势一记侧踢。剑客擡臂一挡,後撤几步,刹那间黑剑和步槊再次碰撞在一起。
她湛蓝的眸子锁定了敌人,全身的肌肉都被调动起来,全心全意攻破防守,尽全力攻向致命处。蛇妖浑身几乎没有一处鳞片是安好的,她甚至没时间撕掉破碎的部分好让新鳞片长出来。
断鳞就这麽扎在肉里,在齐桧璃的攻击下越刺越深。疼痛刺激了神经,反而让她越来越冷静。海中妖的耐力逐渐发挥作用,就算是全方位挨打也要死死缠着对手。
打不过也没关系,就这麽拖着,拖到她力竭。
她就是磨,今天也要把她磨死!
伤口越来越多,剑客好几次站不稳,凭着皮糙肉厚硬是顶着攻击又战回去。她就像一株不屈不挠的草,在撑着足以压垮世界的巨石。
任谁都觉得这一幕不可思议,任谁都不忍再看。
不少人替君华捏了把汗。
她会赢吗?不,甚至不需要赢,打个平手也可以啊!不少官员满头大汗地关注着战况。
只要能打个平手,平手!
君华只是专注地盯着齐桧璃的每个动作。浑身的感知仿佛都蒸发了,四周一片空蒙,只剩眼前的对手是真实存在的。
她打不过齐桧璃。
君华料到了,但无所谓。
人们叫她白剑,因为她惹眼的白发白鳞和锋锐的重剑。
她们总说她是剑客。
君华想起同祁访枫谈论剑客问题的下午。现在,她可以回答小枫的问题了:她就是一个剑客。
拔剑之後的情况不是剑客该考虑的,她得为沸腾的火焰拔剑。
血液随着火焰沸腾,又能做到什麽呢?剑客双手握住剑柄——
双臂肌肉暴起,撑裂了被断鳞堵住的血管,瞬间血流如注。她像在挥着一双鲜红的水袖,剑柄处繁复的花纹磨着她的血肉,黑剑重重落在手戟上,下压,下压,再下压!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步槊轰然断裂!
她能砍断她的刀,也能砍断她的槊!连同她施加给无辜之人的痛苦,一并斩断!若木是对的,她救不了所有人。所以她见一个,救一个!见一个,杀一个!
将军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断戟,神情甚至有些滑稽。
剑客後退一步,喘着气站稳了。她再次横剑,做出攻击姿态。
君华咬着牙,她已经没有继续战斗的能力了。如果没了武器的齐桧璃还要跟她玩肉搏,那她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反观齐桧璃,她木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地上的断戟。脸上彻底没了血色,双眼凹陷。
她混沌的眼睛似乎看向了君华背後,又仿佛只是在发呆。片刻後,那铁钳似的手指忽然松软,剩下半截步槊哐当掉在地上。
“……来人。”
上首传来声音,衆人恍然惊醒,除了君华,所有人乌泱泱跪了一地。
摄政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淡极了:“神威将军扰乱宫宴,带下去。”
身侧的侍卫快步上前,架住齐桧璃,强硬地带她离开现场。君华擡眼去看她,摄政王的表情被冕旒挡住了,她眼前一片血色,实在看不清。
君华正要开口,一个不知道什麽时候移到她背後的侍从一拽她,疯狂使眼色。
她收剑归鞘,顺着侍从的眼神看去,忽然吓了一个激灵。
若木不知什麽时候来了。她正面无表情地跪在队伍中,蝶妖的脸色还白着,不咸不淡地睨了君华一眼。她移开视线,垂下眼帘,平静得让人害怕。
君华的表情差点裂开,她干这一系列事都没通知过若木!谁把她引来的?!
一旁注意到她表情的许巢蓝心想,我啊。
丧气吧,你丧气我就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