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雅就这麽在延抚当起了土皇帝,好不逍遥自在。等她静极思动想把隔壁县镇也拿下时,变故突然发生了。
……童雅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两支人马正在空地上交手,一览无馀的地理环境让她们的操作坦荡荡地展示在童雅眼前。一支不知道哪里逃来的丶已经失去理性零碎溃兵正在和另一支军队交战,溃兵不多,装备却差得多,但军队硬是乱成了一团。
溃兵们就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她们做的一切,所享有的都是名正言顺的。她们原是哪个氏族豢养的军队,但老主顾垮台了,自然就当起了流寇。
废话!手里拿着刀子,身上披着铠甲,难道是要她回去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种地的吗?!
外面自有两只脚走路的家畜会劳作,时机到了,流寇就像秋收一样到一片另类的田地里收获想要的一切。
刀子一进一出,这片田地什麽都长得出来。
溃兵头子心满意足地看着那个一身漂亮铠甲的花哨年轻人被自己的人打得乱了阵脚。
呸!哪有什麽王师?
……
君华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开局。
她确实认识到了流民的不同,但这个认识并不深刻。至少没深刻到能让她预料到这样的局面。
士兵并没能一往无前地进攻,她们看见前面那支敌军时,军营里展现出的,堪称令行禁止的品质突然消失了。有人往前冲了,有人不住畏缩观望,还有人试图逃跑。
在一群茫然无措的人里,一个坚定的领导足以指引她们的行动,而这个领导是坚定地退缩还是坚定地前进,这容後再议。
敌军开始列队冲锋时,士兵乱起来了。
惊恐中的士兵带着刀,尖叫逃窜,下意识地砍起能看见的一切,她们已经认不出来那是自己的同袍。
慌乱的人群像一锅被滴了水的热油,四处迸溅,烫伤无数。
军官嗓子都要喊哑了,士兵们依旧是乱转的无头苍蝇,而敌军已经切入阵线。她试图以血腥的手段挽回局面,但看看蓝眼睛的将领,又犹豫了。
“哨官……”老兵欲言又止。
君华知道她要说什麽。
这样的场面是有先例的,应对的方法也是有的。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出越行伍,搀前越後,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
抑或凡是临阵退缩,允许甲长割兵耳,队长割甲长耳,哨官哨长割队长耳,把总割哨官哨长耳。收兵回营,查无耳者,斩。
她是要当将军的。
古之善用兵者,能杀卒之半,其次杀其十三,其下杀其十一。能杀其半者,威加海内;杀十三者,力加诸侯;杀十一者,令行士卒。
这是正常的,她的老师兼上司,声名在外的仁将许巢蓝也是这样的。
这是每个将领的第一战。
“——列队整队,随我冲阵!”她的嗓音在面具後显得失真,却异常嘹亮。
……她还是没有这麽干。
……
这不合理!
童雅看傻了。
这个队伍,有人把刀捅到同袍身上,被连甲都未着的溃兵吓得尖叫起来,忙不叠地逃跑。这麽个一马平川的空地,那个逃兵不要太明显。
她还把刀丢了,那麽好的刀啊!正经铁打的,亮闪闪的刀啊!童雅心在滴血,要麽说人比人气死人呢,她辛辛苦苦攒了那麽久家业,大半士兵都用不上铁,她们居然说丢就丢。
好在这个战局没让童雅心梗多久。那个将领一开始还有些束手束脚,等她真的开始冲阵时,那些溃兵就开始像融雪一样被消灭了一片。
她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似乎喊了什麽,身後几个肉眼可见是老手的士兵也跟着冲上去。
紧接着,乱成一团的人马也有了样子。哪怕这个样子在童雅这个流寇出身的草头王看来都不好夸,可就好像对于一只目标是修炼成人的动物来说,初具人形就是进步。
童雅凝神看去。
君华迅速在阵前杀了一圈,清出一片空地。她的重剑在这种时候不输给马槊,它沉重而修长,锋利无比,才劈了一个人的颅骨,就顺势削去另一人的脖子。一次挥剑就能顺势砍杀几个人。
这样的兵器除了能在海水重压下战斗的海族没人能如臂指使,别说只能骚扰平民的流寇,正规军看了都得愣一下。
“即刻归队!我给你们戴罪立功的机会!”君华嘶哑道。
那些被军令官看住的人断断续续地归队了。这是少数,军令官不敢下重手,因此威慑性就不足。怯懦又不被威慑的士兵们三个带两个,就又有一个得了激励,大大地壮胆,逃进了南部无边的密林中。
这其实不碍事。
毕竟对手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馀的流寇,而将领一剑能当百万兵。
但这糟糕极了。
君华拽住缰绳,握紧剑柄。
有个士兵握着武器,颤颤巍巍地站到列队中,君华看见她了。
她刚才被惊乱的同袍砍伤了,身上带着狼狈的伤口,此刻握刀的手不住颤抖,眼神也空洞惊慌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