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像被掐住嘴的鸭子,哑了声。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君华手上的“猎物”,茫然地比画了两下:“这,这——”
君华恍然大悟,把人头递给她:“东西我带回来了,拿去祭拜你们的家人吧,记得稍微躲着点其他人。也别告诉她们我偷偷出去了一趟。”
士兵看着她,不说话,忽然哇的一声号啕大哭!
君华吓得手一松,人头都掉了!
……不是,这是怎麽了?
还来不及细想,君华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了。
……
士兵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装了碗汤,放到脸色苍白的祁访枫手边,然後一溜烟跑了。
祁访枫没说话,眼神像海啸过後的沙滩一样平静。
她想,“昏迷”这个词的属性不应该只有名词和动词。它应该有另一种全新的概念,在这个概念里,被运用这个词的场景带着“接龙”的含义。
桑非云忽然凑过来,她说:“祁姐姐,吃饭。”
祁访枫就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汤,她把碗搁在地上,明明一点动静也没有,关注着她的人却齐齐一哆嗦。
桑非云平淡得很,大概是傻得看不懂气氛。
祁访枫已经维持这副姿态大半个早上了,谁也不敢说话。连最爱倚老卖老的老仆人都不吱声,不敢去抢些好处来。司月抱着柳观棋,不知能说什麽,边上还有三只嘤嘤叫唤的小老鼠。
整个队伍只有这三只小的敢出声。
桑非云在一片死寂中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开始自觉熬药照顾病人。不少人像惊醒一样忽然有了动作,外出打猎,收拾营地,四处采药,但就是没人说话。
到了中午,祁访枫终于说话了:“吃完饭就啓程。”
这句话似乎打开了营地的话匣,队伍渐渐有了说话声。祁访枫脸上淡淡的,没什麽表情,冷静地吩咐任务丶安排人手。
计划着“复仇”的那些士兵尤为听话,没了主心骨的队伍又立起来了。
一位士兵的家属染了病,渐渐吃不下东西,脸颊凹陷,面色蜡黄。她的精气神萎靡了,整个人身上泛着恶臭,有了精神就愤怒地咒骂,或哀哀地哭泣。
没人嫌弃她,因为这样的例子他们已经见了许多回了。要不了多久,她也会死去。埋在他们前进的路途中,除了埋葬她的土地,谁也不知道她在哪。
祁访枫用蒸过的布条蒙着脸,一口一口地给她喂药。等人稍稍恢复了些精神,又端来煮得软烂的肉糜,尽可能地喂一点。
月上中天时,搏命挣扎了几息的家属还是咽气了。她最後一次高举手臂,嘴里发出不甘的呼喝,那只手无力地垂下。士兵神色麻木地把她从板车上背下来,放进了白日挖好的坑中。
泥土盖住了尸骸,又在第二天被车辙碾过。
队伍里的病人越来越多,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减员。或许是妖族顶不住魔气的侵蚀,或许是大片尸体腐烂引起的瘟疫,死亡一直笼罩在他们头顶。
是日,祁访枫支起膝盖,坐在许巢蓝身边。
她问:“你还想殉主吗?”
许巢蓝说:“我既效忠……”
效忠个屁。祁访枫想。
“你为何向她效忠?”她问。
图她干啥啥不行内斗第一名,图她为求生献祭数千生民,图她罪该万死罄竹难书?祁访枫很想把这几句说出来,但她忍住了。
许巢蓝沉默不语。
“如果这就是你的忠诚,如果违背誓言的不忠是罪行,”祁访枫轻声道,“等你下地狱受罚,她都在油锅里炸酥了。”
许巢蓝继续沉默,祁访枫说:“但如果你要死要活,是因为齐桧璃……”
神威将军当年到底是何等风采,能让她的士兵甘愿为她赴死?
这个话题突然出现在脑子里,祁访枫忍住了冷笑。
无论齐桧璃出于什麽原因走入歧途,她屠了二十七城都是不争的事实。等樗尤王下了地狱,这对阴间君臣倒能在油炸时拼个锅。
——但话不能这麽说。
“你确定她在地狱看见你,能笑得出来?”